“那把刀你留着吧,我不要了,”元靖云眉头微蹙,心中有些五味杂陈,“只是那块玉牌实在要紧,请你还给我。”
“可惜,不在我这儿。”
“那在哪儿?”元靖云心头一慌。
“你说呢?”新桃冷哼一声。
元靖云一怔,他扣着宗主令,自然知道这对她的重要性。她只觉一股浊气堵在胸口,有种受制于人的愤恨和不甘——她已经沦落到这般田地,凭什么还要受他要挟?
“那我也不要了。”元靖云打定了主意,蹙着眉看了新桃一眼,忍着浑身的酸痛,大步朝门外走去。
“小心!”
元靖云刚走到廊上,听见新桃疾呼了一声。她还没回过神来,却见新桃朝她猛地扑来。就在新桃撞倒她的一瞬间,她只觉左肩上爆出一阵钻心的剧痛,眼前一片发黑。
“来人啊!有刺客!”
她听到新桃大声呼喊,慢慢睁开眼睛,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倒在了廊上,新桃正抓着她的手臂,奋力将她拖进屋内。
剧痛如排山倒海般猛烈袭来,一次又一次淹没了她的意识。她口中呻吟,冷汗涔涔,屋内摇曳的烛光晃花了眼睛,也不知什么时候新桃放开了她的手。她颤抖着手摸向左肩,手中一片滑腻温热的触感,是刺目的血。
“靖云!”
她耳边炸开一声熟悉的暴喝,眼前出现一张焦躁至极的脸。她轻呼了一口气,没由来地心中一安。
封峻小心翼翼地扶起她,把她横抱起来放在床榻上,将她伤口附近的衣服撕开了些,拿起几案上的棉帕,伸进衣服中,紧紧按在她左肩的伤口上,痛得她惊呼一声,浑身瑟瑟发抖。
封峻一手按住她的伤,一手解开她腰间的系带。
元靖云心中一惊,猛然回过神来,想起已经跟他恩断义绝,便要挣起身来。稍一动弹,她又疼得眼冒金星,呻吟出声,额上渗出密密的冷汗。
“别动!”封峻低声喝道,眉头紧皱着。
元靖云强忍着痛,倒吸了一口凉气,冷冷说道:“不准碰我。”
“先止血要紧,”封峻面色铁青,显然正强压着怒气,“弄好了,要杀要剐,我都没话说。”
“你去找大夫来。”
“现在哪有大夫。”
“那你让新桃来。”
“她伤了手。”
“那就让婢女来。”
“婢女不会裹伤。”
“我与你再无瓜葛,不准碰我。”
元靖云强忍着痛,冷眼看着他,明知他苦于无计可施,也一步不肯退让,决绝地要跟他划清界限。
这时,她突然注意到,他脸上急火攻心的怒意,渐渐黯淡了下来,在他凝视着她的目光中,浮现出掩饰不住的痛楚。
“就这一次,”封峻神情苦涩,重重地叹息了一声,颤声说道,“今晚之后,你就当世上没我这个人,我绝不踏进你房门一步,你愿意跟谁在一起都行,我也绝不来打扰你。”
元靖云一愕,何尝听不出这话中椎心泣血之意,仿佛从蒙蔽耳目的偏执中,撕开了一道口子,千头万绪霎时涌上她的心头。
她蹙着眉垂下了眼帘,不再说话。
封峻见她不再抗拒,利落而轻巧地褪下她的上衣,用干净的棉纱擦去伤口的血,撒上止血止疼的药粉,再用厚厚的棉纱压住伤口。
他小心翼翼扶她坐起来,知道她虚弱坐不稳,便让她紧靠在他胸前。他一手按着棉纱,另一只手绕着她前胸和肩膀,一圈圈裹着绷带,直到不松不紧地稳稳包住伤口。
然后,封峻将她轻柔地放倒在床上,拉过被子替她盖了,走出了房门。过了一会儿,他端着一盆热水进来,浸湿一张干净棉帕,绞干后,又掀开被子,给她擦拭身上干了的血迹,再帮她穿上一件干净的圆领小袖绢内衣。
等他井然有序地做完这些繁琐的事情,元靖云的意识慢慢模糊起来,因为失血虚弱,加上药粉开始起效,伤口没那么疼了,困意便涌了上来。
他站起身,次第吹灭了房中的几根灯烛,屋里的光线暗了些,只留下窗边的一盏孤灯。
元靖云半睁着眼,看到他向门口走去。
这就要走了?
她不由得轻轻叹息了一声,感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
封峻走到门口,上了插栓锁好门,拿起桌上的腰刀,又朝床榻边走来。
他在逆光中看了她一眼,转身坐在床榻前的榻登上,背靠着床沿,怀中抱着腰刀,仿佛石像般沉默坚定。
元靖云见状,心中柔软地一痛,明白他打算整晚守着她,度过他们在一起的最后一夜。
她在昏暗的烛光中,用目光细细描摹他的轮廓——他宽阔平整的肩膀,他喉结清晰的脖颈,他坚毅严肃的侧脸……
在越来越沉重的倦意中,她的心像在苦涩的潮水中起起落落,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但愿,更漏滴得再慢一些,黎明不要来得太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