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裴华遇刺的消息,在建州军营中炸开了锅,一群高级将领挤在中军大帐前,几乎已经打起来。
“你少他妈血口喷人!”一个络腮胡将领揪住另一个八字胡将领,捏紧了拳头,作势要打。
八字胡瞪圆了眼睛看着他,说道:“本来就是!我手下看到你的人进了裴帅的大帐。”
“谁看见的?什么时候?敢不敢拉出来对质?”络腮胡突然阴笑了一声,“我看是你做贼心虚,才倒打一耙。”
“放屁!谁不知道我老张对裴帅一片忠心。”
“忠心?前年裴帅生辰,不知谁喝了二两猫尿发疯,被裴帅扇了一巴掌。”
“你他妈的——”八字胡恼羞成怒,一拳砸在络腮胡的脸上。
眼看两人就要打成一团,旁边几个将领看不下去了,走上前去把他们强行拉开。一个年长的将领站在大帐门口,说道:
“哎呀,你们就少说两句吧,裴帅尸骨未寒,咱们就自己起内讧,像什么样。”
这将领素来德高望重、颇得人心,听到他这话,其他几人不由自主转头看了看大帐,那里面放着裴华的无头尸体。于是,他们都消停了下来,一种诡异的沉默蔓延开来。
正在这时,几个兵士径直朝络腮胡走了过来,纷纷跪地,朝他抱拳一礼,为首的兵呈上了一封信。
络腮胡一脸困惑地看着自己的兵,问道:“这是什么?”
带头那个兵士说道:“将军,这是镇西将军的亲笔纳降信。”
此言一出,在场的将领全都怔住了。
“你……”络腮胡气得浑身筛糠一样抖着,“你们杀了裴帅换来的?”
“是——”那带头的兵士话音未落,络腮胡的腰刀就已出鞘,霎时将他砍翻在地,鲜血喷溅到后面几个兵士身上,纳降信也掉到了地上。
“将军——”还没等他们说完,顷刻间,络腮胡一刀一个,将他们就地正法。
“好啊!”刚才那个八字胡将领指着他,对其他将领大声说道,“果然是他手下的叛徒!”
那络腮胡一脸惊疑,拿着沾血的刀有些发抖。他环视了一圈周围的同僚,强装镇定地说道:
“我……我真不知道,他们瞒着我做的。”
“你当然撇得一干二净,”八字胡露出一副洋洋得意的神情,“反正现在死无对证。”
“你!”络腮胡突然回过神来,用刀指着八字胡,“是你陷害老子!”
“怎么?你也要把我杀了灭口?”八字胡也拔出了刀。
“住手!”刚才劝住他们的年长将领,又站出来主持场面。他看着络腮胡,说道:“裴帅既然是你的人杀的,你怎么说?”
“我怎么说?我他妈还能怎么说?”络腮胡恶狠狠地一笑,面容有些狰狞,反手将刀架在脖子上,“大不了以死谢罪!”
眼看着他要刎颈自尽,旁边几个将领眼疾手快,两三下卸了他的刀,把他拉扯住。
“拦我干什么?”络腮胡兀自挣扎着,脖子挣得青筋暴起,“你们不就是要我死吗?”
“谁说要你死了?不知者无罪。”那年长将领指着那几个死去的兵士,“他们几个罪魁祸首,已经就地正法,想必也能告祭裴帅的在天之灵。”
“裴帅!我没管好手下的畜生,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络腮胡跌坐在地上,竟呜呜哭了起来。
那年长将领不再理会他,走到死去的那几个兵士旁边,捡起那封沾了血的纳降信,拆开后略略一看,折好捏在手中,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在场的其他将领,一直密切关注着刚才发生的一切,见此情状,都心照不宣地暗自松了一口气。
无论真真假假,有些事,总要有人来做,一场暗潮汹涌的流血兵变,就此消弭于无形。
次日,围困顺辽的十万建州军归降朝廷,顺辽解围。
?
顺辽解围以后,封峻很快就要率领陷阵营离开广淳,返回朔北驻地。
七月初九,这天的黄昏时分,第二批从昌州运来的粮草,抵达了广淳城外。
和上次一样,封峻亲自带人去城外接应。出于一贯的谨慎,他让部下依次检查了粮车,确保没有问题,他才从押粮官手中,接过罗列了粮草名目的清单,仔细看了起来。
封峻一边翻着账目,一边问那个押粮官:“有书信给我吗?”
“信没有,人倒有一个。”
封峻一愕,立刻转头一看,元靖云身穿一套黛色褶绔,带着盈盈笑意,从粮队中朝他信步走来。
他怔怔看着她,心中又惊又喜,一时说不出话来。
元靖云走到他面前,一双凤目柔情脉脉地看着他,对他粲然一笑,伸出双臂,便不管不顾地扑进他的怀中。
面对她这般真挚热烈的情愫,他却僵在那里,攥着粮草清单,手都没地方放,相当不自在。
“我好几天没洗澡了,身上很臭。”三个月没见,他一开口却是这个。
“我知道。”元靖云轻笑一声,紧靠着他的胸膛,抱着他没动。
“部将都在看着。”封峻眉头一皱。
“我也知道。”元靖云抱着他仍然没动。
听她这般言语,封峻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是了,她说过,再敢推开她,她就杀了他。
封峻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这才真正意识到,裴泰之乱彻底平定了,他在战场上为了她出生入死,甚至为了她忘恩负义,终于护得她安稳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