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章 郁阳云动(1 / 2)怀璧不予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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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显五年六月,郁阳城的这个血色黄昏,并不比昨日来得更晚。

天色已经渐渐发暗,通往皇宫的长街上,街市鳞次栉比,深宅大院里的灯烛都次第点燃,在聒噪的蝉鸣中,屋角飞檐隐隐晕出些许暖光。街市上人群熙来攘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至近,冲破了这片祥和从容的暮景。

打马而过的这名清丽女子,乍看之下,与京城中其他养尊处优的女子并没有两样,她年约二十三四,身穿一件品竹色织金窄袖襦裙,裹出一身匀称修长的柔美线条;一头堆云砌黑的秀发,绾着利落的翻刀髻,只是显得有些蓬乱,几乎簪不住头上的镂花朝阳金步摇,鬓边散着几缕长长的乱发,在驰马的疾风中飘荡。

她那张端丽清雅的鹅蛋脸上,原本描画精致的玉面飞霞妆,已经被汗水晕染得不成样子,笼罩着一层伤痛欲绝的气息。她柳眉紧蹙,一双秀美的凤眼红肿不堪,在如漆的眸子中,熊熊燃烧着难以抑制的悲愤之火。

她扬鞭策马来到皇宫的千秋门前,几个卫兵远远伸出长戟,拦在她的马前。她急急勒马停住,扬起马鞭指着为首的将领,厉声喝问道:

“好大的胆子!你是什么人?敢拦本公主的驾。”

“原来是靖云公主,失礼了。”那将领穿着一身三品铠甲,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不疾不徐走上前来,朝她懒懒抱拳一礼,“卑职是统领宫门的卫尉裴捷飞。”

姓裴的?!

“狗东西!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了,还不快滚!”她捏紧了马鞭,越发怒不可遏。

裴捷飞睨了她一眼,挨了骂也不恼,仍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慢悠悠说道:“公主这几年深居简出,恐怕还不知宫门改了规制,无论何人进宫,都必须在千秋门下马。”

“放肆!百官才在千秋门下马,宗室则是万春门下马,我元家的祖宗规制,什么时候轮到裴家的狗说改就改?”

“卑职职责所在,那就只好得罪公主了。”裴捷飞冷笑一声,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不下马,不准进宫。”

“你!”元靖云对他怒目而视,气得浑身发抖,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轻咬住略微颤抖的下唇,握紧了手中的马缰,想起那件压在心头的大事,不肯多与他纠缠,终究还是忍气吞声,翻身下了马。她顾不上理会裴捷飞嘲讽的神色,亟亟向宫中而去。

元靖云半走半跑来到太极殿,早已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一个老黄门朝她迎了上来,用苍老而尖细的嗓音向她问安。

元靖云认出他是自幼服侍皇帝的曹克,一边匆匆往殿内走,一边对他说道:“曹公公,我要见陛下。”

“公主且慢!”曹公公慌忙伸手拦她,像讨饶一般连连作揖,“公主且慢,容老奴通禀一声。”

“通禀什么,”她瞪了他一眼,反而加快了脚步,“连你也要拦我吗!”

元靖云步履匆匆闯进太极殿中,穿过一片远山雾罩般的轻纱幔帐,才刚走到内殿,就闻到一股刺鼻的酒味,她这才明白,曹克竭力拦着她的原因,不禁心中一沉。

元宁熙撑着凭几,在一片杯盘狼藉中摇摇晃晃坐起身,他不过二十七八岁,姿容也算清隽潇洒,脸上却已经有了纵情酒色的疲态,看得出,他正强压住醉酒的昏沉,努力保持着清醒。

元宁熙掩饰着脸上的尴尬和错愕,看着她一笑,说道:“阿云,真没想到你会来,许久未见,二哥有好多话要跟你说。”

她站在殿中,冷冷看着他,说道:“陛下可知,裴祯明因为几句口角,殴杀了我夫君玉恒。”

“朕不知。”元宁熙垂下眼,避开了她的目光。

“那陛下现在已经知道了,还请陛下主持公道,严惩凶手。”

“不知玉恒的尸身……”

“我这几日四处打探,至今仍未找到。”

“可是,按照本朝律法,没有尸身,也就无法定罪。”

“陛下只需抓住裴祯明,一审便知。”

“但裴祯明已经逃往建州——”

“陛下不是不知情吗?”元靖云骤然打断他,胸口感到一阵紧缩的刺痛。果然如此。

“朕……朕只是略有耳闻罢了,具体情形……实在不清楚。”元宁熙一时有些惊慌失措,又故作轻松,竭力掩饰着,“他既然逃了,便是畏惧天家威严,况且玉恒并非……”

“陛下想说,玉恒不是夫君,只是面首?”元靖云捏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中,“玉恒的确是我买来的,可我们两情相悦、形同夫妻,要不是碍于他的身份,我早就与他完婚。”

“阿云,你素来聪慧多谋,这时候怎么犯起痴来了?”元宁熙倚在凭几上,伸手揉了揉额头,“你养一两个面首取乐,本不是什么大事,京城里多少权贵女子,哪个不是如此?他们那种人,有的是法子取悦女人,那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手段,不过逢场作戏、虚情假意而已,哪有什么真心。”

“但玉恒不同!他对我情真意切,没有他我活不了!”

“不如这样,二哥替你留意着,好好挑几个样貌才学一流的俊俏男子,送到你府上,等你有了新欢,想必不出几日,你自然也就忘了玉恒。”

“陛下分明是畏惧裴家!”她再也忍不住,激愤中泪水夺眶而出,“裴祯明逃往建州,就因为他父亲手握三十万建州军,他知道,没有人敢去建州要人,而他叔父裴庆更是当朝丞相,权倾朝野。内有裴庆专政,外有裴泰掌兵,陛下如何不怕!”

“朕只是觉得,不值得为一个身份卑微的男宠大动干戈,只有君臣和睦,才能——”

“君臣和睦?”她在泪眼朦胧中,对他嘲讽一笑,“如果大哥还在,绝不会说出这种话。”

元宁熙闻言,脸色一下变得煞白,嘴唇哆嗦了一下,没有说话。

元靖云不再理会他,失魂落魄地走出太极殿,踏碎一地稀薄的月光。

?

月色皎皎,倾泻大地,照亮一片延绵数里的军营大寨。建州军耀眼夺目的赤色旌旗,在边境的夜风中猎猎作响。

在中军大帐门口,站着一名年约三十的武将,他身材高大健壮,穿着一套半新不旧的两当甲。

他头上戴着武官的平巾帻,肤色略深,露出一张英俊坚毅的国字脸,鼻梁挺直如峰,浓密的剑眉习惯性地皱着,左额上一道长长的伤疤,斜着划破眉角。

他盯着大帐中透出的暖黄烛光,听着里面传出的丝竹清响,深吸了一口气,强压着心中的焦躁。他微转过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值守的军士,趁他们不注意,迈着大步径直走进帐中,朝内帐亢声说道:

“末将封峻参见裴监军!”

丝竹声骤然停止,一个身材臃肿的中年男子踱着方步从内帐走出,他身穿一件深紫色织锦缎襜褕,腰间绑着一根青色祥云纹腰带,一手慢悠悠摇着一把儒生羽扇,一手捻着嘴角的胡子,他面带愠色,一双三角眼斜睨着封峻,说道:

“本监军已经说了,让你候着,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末将已经候了一个时辰。”封峻低下头,朝他抱拳一礼。

“简直扫兴透顶。”裴茂摇着羽扇,慢悠悠坐在一张铺着天香绢的软榻上,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你又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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