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忍道:“天何……”
江天何只拂开守卫的长戟,木然走入帐内,再未应他。他在帐外站了许久,终于长叹一声,转身往自己营帐去了。
副将营帐守卫亦换做了威虎卒,他看也不看两人,径直迈步进去。才过片刻,守卫便听里面一阵哐当声响,掀帐一看,耿云霄已将帐内用具砸了一地。见他们窥探,他又随手抄起一把剑掷出,骂道:“我未传唤也敢入帐?滚出去!”
守卫忙退步出去,不敢再看了。
耿云霄心中仍悲愤难平,一手握拳狠狠砸在案上,又将另一只手覆住脸面,张口痛喘几息,眼泪便顺着指缝流出,俄而又落在衣甲上。
如此饮泣片刻,他把脸上泪水一抹,就着铁衣倒头便睡,再不管外界是非。
醒来时已是黄昏,他掀帐出去,对守卫道:“有何军情?”
守卫道:“孙帅说一切军情只往中军帐传,暂未有何命令下达给将军。”
耿云霄听了,也不说话,迈步便往外走,两名守卫连忙跟上。他走了几步,猛然转身一手拎住一人领口,咬牙道:“再跟着,当心我打断你们的腿!”
守卫慌乱道:“我等只是奉命行事……”
“奉谁的命?老子隶属靖远,他孙宴是威虎主帅,凭什么来盯着我?你们只管回禀他,有事亲自来找我,不必这般恶心人!”他松了两人领口,顺势把他们往后猛力一推,又骂道,“滚!”
守卫被他推得连退几步,好容易稳住身体,忙应一声“是”,再不敢跟随。
他一路走至江天何帐外,对拦截的守卫道:“让开。”
守卫惧他威势,皆不敢与他争辩,却也不肯退让。耿云霄瞪了他二人片时,忽敛起愠色,转头遥遥望着威虎营寨方向,凝神不语。守卫正疑他欲做何事,他已眯眼道:“走水了。”
守卫不明就里:“什么?”
他回过头,在两人耳旁阴恻恻笑道:“粮草走水了,还不去救火?”
随着他这番话语,威虎营寨内果然冒起一阵白烟,有人大呼:“粮草走水!”立时各处皆喊起来,纷纷往那处集结救火,一队士卒路过此处,为首的小将对他二人道:“别看人了,快去救火!”
两名守卫惊惶地对视一眼,顾不得再拦耿云霄,拔腿便与那队一同赶往威虎营寨。他敛起笑容,冷冷地望了他们背影一眼,掀帐入内。
帐内亦是一片狼藉,各类用具被翻了一地,只案上放着分毫未动的饭菜,另有一组茶具,碗内盛着饮过一半的水。江天何闭眼躺在榻上,听见他脚步声走近,只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复又把眼睛闭上,低声道:“外面发生何事?”
“没什么事,你莫管。”他在榻边坐下,半晌又道,“还未用饭么?好歹吃几口罢,莫伤了身子。”
江天何皱了皱眉,半晌才又睁开眼,木然道:“他们说,百里根本就没有离寨,只在两军过道候着,遇见孙同时更半分未曾反抗。”
耿云霄默然不语。
“他一开始就打算好了,只是不想我们与威虎起冲突,才骗我们说要走。”江天何侧头看着他,眼角不断有清泪涌出,将枕头打湿了一大片。
他忍泪道:“他既舍命救你,你如此消沉,可对得起他?”
江天何闭眼截断泪水,半晌才苦笑道:“我倒想打起精神,只是实在没力气。”
耿云霄伸手托住他肩颈,一把将他扶起,咬牙道:“莫想太多,起来吃饭。”他却只软着身体靠在他臂弯,仍旧不肯起身。
“天何!”耿云霄轻唤一声,又去拉他手,忽然惊觉他浑身绵软,连抓握的力气也没有,再看他面容,亦是苍白异常,额上还有细细的冷汗。
他惊道:“好端端的,怎么病成这样?我去请军医!”
“云霄。”江天何勉力按住他手掌,颤巍巍地喘了许久,再说不出一句话。耿云霄见他如此虚弱,猛然想起夏日他毒发时亦是如此状态,不由得心下大惊,急道:“你吃过些什么?药呢?药在哪里?”
江天何侧头看着狼藉的地面,低声道:“他们借口搜查可疑之物,寻了些东西去,其中便有那药瓶又送来饭食,我无心吃下,只饮了水。”
他登时又惊又怒,看了帐内片晌,挥手便将案上的饭菜砸了个稀烂,咬牙恨道:“卑鄙的东西,我找他们算账!”
“莫……莫搭上自己。”他勉力挽住对方,又虚弱地闭上双眼,“我困了,想睡一觉,你守着我罢。”
耿云霄忙轻晃他肩膀,焦急道:“莫睡,天何!”
他身体却愈来愈软,呼吸亦轻缓无力,不多时便靠着耿云霄沉沉睡去。耿云霄唤了许久,仍不见转醒,只好将他轻轻放下,又拉过被褥为他盖上,守在榻边不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