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云霄拍拍他的肩,笑道:“这才是我靖远将士的气概,去罢。”
待士卒回去,他对江天何笑道:“你也回营帐去罢,我巡视一圈便去找你。”又对白礼道:“好生看着他吃药,别又吐了。”白礼应下。
回到帐中,白礼取出一个药瓶,倒了一粒丸药在手心,递与江天何道:“吃罢。”
江天何一闻见那药便忍不住捂嘴皱眉,不知如何下口。原来那丸药有一味原料名碧血草,天生带有一股腥味,直似人血。觑了那药半日,他好容易放入口中和水一起吞了,喘了许久才缓过来,苦笑道:“这药实在难以下咽。”
白礼道:“还有十余粒,吃完便好了。”
他心里将日期算过一遍,低喃道:“我们仲夏出发,如今才至深秋,我却觉得已过了许久了。”
白礼不接话,他亦不多言,就着灯研究地形,不时拿眼睛望一眼帐门。许久,白礼道:“他或许被军务缠住,你先睡罢。”
江天何应一声,收起地图,自去卸甲休息了。
白礼退至帐外按剑侍立,许久终于看见耿云霄往这边过来,走近低声道:“他睡了么?”
他正要答,里面已传出江天何的声音:“云霄进来罢。”
耿云霄掀帐进去,见他躺在枕褥上望着自己,面上略有倦态,便坐在他身旁道:“仍还是难眠么?”
江天何苦笑一声,算作默认,又道:“你来得迟,可是夜巡遇见了什么事?”
“不过是遇见两个那边的将领,同他们理论了几句而已。”他笑道,“一群见势急才赶来抢功的东西,也配谑我?”
江天何忙道:“如今战况未缓,怎么又与他们争执起来了?和气交谈两句就罢了,何必讨那口头上的便宜。”
“他们若不惹我,我也懒得搭理他们,既碰上了,还有平白吃亏的理不成?”他冷哼道,“我早说旧军那起人没一个好东西,让我们探路不说,竟还在宴上那般冷落你,赏赐两军全然不公。你心大不恼,我却忍不得这许多!”
“本也是他们驰援才能击退敌军,靖远的功劳日后再清算不迟。且孙帅格外属意你,如何就不公了?你倒莫一味拂他好意才是。”
耿云霄冷笑道:“他什么意思,你当真察觉不出么?我若顺了他的意,只怕你身边就没人了!”
他笑道:“你这又是什么话。眼下两国交战,理当鼓励军心,你战功赫赫,得孙帅赏赐很是应该。况且他也并没有冷落我,仍旧是论功行赏,照你的话说,他也想拉拢我不成?”
“论功是那样论的么?那孙同何德何能,竟被那般吹捧,也不过仗着他老子的面罢了!你和他出身相近,何时自傲过?便是这骁骑将的位子也全凭战绩得来,比他高出不知多少!若换作”耿云霄正慨然说着,忽见他目光微沉,便知自己嘴快,忙止了话语,头转到一旁去了。
江天何叹了一息,苦笑道:“我倒希望自己没这出身,也没这许多战绩,只做个普通人便罢了。只是若无人保家卫国,万千百姓也难得平安,届时不知多少人陷入战火。”
他笑道:“你自己看开便好了。待这番战事结束,我与元帅求个情,让他准你两月假,随你愿做什么去,我都陪着。”
江天何只笑应了,又靠着枕褥闭眼休息,半晌道:“谢了。”
他亦只笑一声,坐在他榻边不语了。
闭眼许久,江天何却仍未入眠,稍静下心,白日斩杀的那些面容便在脑海显现,俱是满身鲜血,凄声嚎哭。
他睁眼道:“你说,定国那些士卒,是否也有亲人惦念?纵便孤身一人,是否也有活下去的理由?”不待耿云霄答,他又道:“但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害我们的亲友,侵占我们的河山。”
耿云霄微笑道:“我们守卫家国,他们亦只是奉命行事,皆没有过错。错只在战争本身。”
他沉默半晌,微笑道:“你说得对。”
耿云霄把被褥往他肩上拉了拉,低声笑道:“安心睡罢,我守着你。”
江天何果真就闭眼睡了。他静静看了他许久,轻声道:“睡着了么?”得到一声微弱的回应。
又过许久,他又道:“睡着了么,天何?”
江天何呼吸匀称,已不答了。耿云霄便吹熄了灯,出门回自己营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