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决微笑道:“多谢关照,已恢复了几分气力。听闻昨日先生曾为我用药,原来先生亦懂药草么?”
“常住山中,略有了解。”
林决道:“如此,我有一事请托先生。叶晞病症虽暂消退,却还需别的药草长期服用;我们先前所采有缺,先生既然熟悉山路,便劳烦采些来罢。”
阳先生道:“好。”
“多谢。我回房列出单子,晚些交予先生。”林决拱手告退,自回客房。
阳先生往偏院走去,苏凛跟上道:“阳先生,我亦有请托,不知先生可借铸剑室一用么?”
“不可。”
他赔笑道:“先前是我莽撞,打碎了你两个碗,在铸剑室却不敢如此大意。只暂借一用,挑二两金玉,他日必定还你,如何?”
“不借。”
“我原答应了叶晞亲手做个首饰赠她,下次再有机会,还不知何时了。你且答应我罢,——并不会少你两块肉。”
阳先生道:“待你工艺精进,日后自有机会。”
苏凛怏怏地不发一言,待跟进了偏院,又望着藏剑阁道:“那便允我入藏剑阁一观,可好?”
“不好。”
他恼道:“你这人好生小气,我并不会偷两把剑走,看也看不得么?”
阳先生不答,只一路走到窖房外,开门下了地窖。苏凛随他进去,却见窖内藏着无数酒坛,不由得眼睛一亮,笑道:“原来先生也爱饮酒,不若你我比试酒量,你若输了,便允我入阁,怎样?”
“毋需多言。”阳先生取了一坛酒,拍开泥封,将酒灌入壶中,又取了酒盏一并盛入木盒。
苏凛闻着酒香,赞道:“好酒!可是最新的榴花酒么?”
阳先生默认,携着酒水出窖,直往院外走去。苏凛仍一路央告,皆未得回应,不由神情惨淡,还要再问,却见阳先生直直走入那片坟冢,在某一墓碑前停下,取出盒中酒器。
那碑文上刻着“易轻尘之墓”几字,他念过一遍姓名,惊道:“原来易老前辈葬在此处?”
阳先生斜他一眼,道:“易轻尘乃是数百年前人物,你倒好叫一声老前辈。”
“他既然是剑盟初代盟主,我又仗剑江湖,自然要尊称一声前辈。”他笑道,“在山中旬月,我竟忘了时日,原来已是六月初二了么?险些疏忽了前辈忌日。”
阳先生将壶中酒斟至樽中,复又酹在坟前,拱手道:“人间风云已动,怕不能时时照看归冢,见谅。”
苏凛亦拱手作揖,正色道:“见过前辈。”
酹酒毕,阳先生原要回院,却见苏凛往旁边墓碑一望,又惊道:“顾朝华之墓?传闻顾巫医与易前辈水火不容,如何竟葬在一起?”
“世间传言不可尽信。”阳先生道,“他二人乃知己挚友,同为浪子,与我家甚有渊源,故而同葬在此处。”
他点头称是,往其余墓碑看去,见数量约莫二三十,碑上名姓多半为传记中侠义剑师,另有寂寂无名者,想来亦是隐士奇人,不由得叹道:“我向来景仰侠士,不想竟在此地得见诸位前辈归处,可无憾矣。”
别了坟冢,两人穿过偏院往正院走,恰逢林决执药单并书来,道:“阳先生,单子已列好了。”
三人在堂屋坐下,林决便将药单递与他,又对照《万重山草药志》与他讲解形状习性。他一一记下,略看一眼名目数量,起身道:“我往山中采药,约莫明日归来,院中酒食皆有,尔等自便。”两人应下。
是夜江雪尧主厨,苏凛帮手。
他一面盛食材一面笑道:“阳先生虽独居竹院,这厨房倒还有模有样,且看我如何施展手艺。”说罢又打碎一个碗。
江雪尧笑骂道:“你且快些出去,莫把这厨房砸了!”
他讪讪地收拾碎片,又道:“林决、叶晞皆在病中,不宜饮酒。你可饮得么?”
“我在军营待过几年,某次胜仗归来,军中摆宴庆祝,那些人欺我女儿身,竞相灌酒,谁知酒过三巡,我还醒着,他们却醉倒一片。你说我饮得饮不得?”
苏凛笑道:“果然好英雄!今日你我便痛饮一番,如何?”
她嗤笑道:“怕你不成?”
他果然去窖房取了酒来,待饭菜上桌,便你一盏我一盏地吃起酒来。叶晞、林决见他二人兴致颇高,也不大劝,随他们畅饮。
几人一面饮酒吃菜,一面谈些各方趣闻,不觉夜已渐深。饮酒的两人皆已微醺,自是说笑打趣,你喊我大侠,我称你英雄,互引为杯中知己,直呼要结拜金兰。
吃过许多酒,江雪尧渐渐败下阵来,言语间带了醉态,道:“再、再倒!”
苏凛夺下她酒盏,笑道:“此次你可输了,莫再强饮,恐伤了身体。”
她歪着身子拍桌道:“你、果真好对手!快快拿酒来,我必不会输!”说着已撑不住身体,醉眼朦胧地趴在桌上。叶晞忙扶她,笑道:“别吃酒了,快些躺下休息罢。”
她微微张开眼望着苏凛,忽觉他在笑话自己,恼道:“你凭、凭什么不醉?”
他朗笑道:“别的我兴许不擅,饮酒却从未醉过,——我今日且放下话来,便是饮过一轮,也还能赢你,你信也不信?”
江雪尧自然不服,还要与他拼酒,叶晞已笑拉住她,对苏凛道:“你莫激她了,我送她回房。”
江雪尧被叶晞搀着,仍是脚步虚浮,一面走一面回头道:“你的话我记下了,来日再战,必定……必定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