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决一面煎药,一面嘱咐叶晞往后如何服用,叶晞皆应下。待药煎好熄火,便见阳先生同苏凛一起朝厨房过来,因寒暄两句,两人自起身端碗出去,留他二人备饭。
在食舍待过片刻,饮了药,叶晞便去厨房还碗。刚到门口,便见苏凛一脸气忿地出来,朝里道:“不过是失手打碎你两个碗,如何就这般小气,菜也不让做了?”
叶晞忍笑道:“你且去罢,莫惹他不耐。”
他道:“那日在东重山,我烤的兔肉不美味么?他竟如此小瞧我的手艺,实在可恶。”又道:“你也小心些,他脾性着实古怪。”说罢便往正院去了。
叶晞含笑走近厨房,见阳先生正在片鱼,便一面清洗药碗一面道:“是溪中钓的么?”
他答一声“是”,仍专注于食材,转眼便将肉菜调料备好。叶晞见他下厨亦蒙着面,微笑道:“先生为何如此神秘,私下也不肯露面?”
阳先生不答,只将调料下至锅中翻炒,又添水下鱼片,末了道:“手巾。”
她侧身一望,才发现手巾在自己身旁,便取下递与他。他一面净手一面道:“病可好些了么?”
“现下已不会犯了。林药师说,若坚持服药,一年内便可根除。”
他点头,绕过她将手巾放回原处。因他手掌从她眼前过去,她便看清那手指粗糙多茧,迟疑道:“不知先生贵庚,于我等是何辈分?”
他一面等汤煮开,一面低声道:“我虽比你年长,却不必如此客气。”
他这话亦是回避,又因声音一贯沙哑,叶晞竟难辨对方年纪,不知是兄辈还是父辈。因想起苏凛亦是铸剑师,手指却比之细嫩许多,便猜测此人应当年长自己十余岁。
她与他同注视灶台,道:“先生的竹院,平日可有访客么?”
阳先生道:“近百年未有过。”
她心里一惊,想得苏凛曾说阳之流派独门单传,想必日常亦只有师徒二人,当十分孤寂。她又道:“阳先生隐居在此,可常出山么?”
“偶有。”
她默然片刻,换了话题道:“我有一事需请教先生,那日在锦溪,想必先生已知盗匪为我这香囊而来,不知这香囊有何奇异之处?”
他道:“只与那人有故,并无甚奇异。”
叶晞心下仍是疑惑,见他缄口,亦不好多言。沉默间,鱼汤已熬制完毕,他盛了汤并别的饭菜,交与叶晞道:“去罢。”
叶晞提着饭盒,奇道:“先生不用饭食么?”
“不用。”
她便自去食舍,叫了几人用饭。因说起阳先生为何不来,叶晞道:“想必不愿展露面目罢。”
苏凛仍为方才被赶出厨房一事忿忿不平,道:“他久居山中,想来已练成了吸食灵气之法,不必用饭;又因手艺实在不好,自己也难以下咽,便让我几人试吃了。”
说罢吃一筷子菜,眼睛忽然一亮,细细咀嚼片刻,喃喃道:“想不到竟有如此滋味,倒是我小心眼了,惭愧。”
江雪尧听了这话,差点没把嘴里的汤喷出来,好容易咽下,方笑道:“你二人不比铸剑工艺,倒来比厨艺!”
他愧道:“铸剑自然比不过他。”
几人说笑一番,待静下来,江雪尧忽神秘道:“我方才在竹林漫步,见溪边立了一块石碑,碑上刻了几个字,你们猜是什么?”
苏凛道:“北山居。”
“你何时偷偷去过竹林,也不告诉我们?”江雪尧不满地斜他一眼,又道,“原来这阳先生便是北山居士,我只在外祖父口中听过他的传言,想不到今次竟见到了。”
叶晞道:“可是秘闻里的那位帝王师?我曾听游吟师讲过居士传闻,原来竟真有此事,且就在我等眼前?”
她点头,又看着苏凛笑道:“你这位师父原来还有如此身份,真是失敬。还望苏大侠海涵,日后可莫在王上面前参我一本。”
苏凛道:“师父?我自幼随父亲学铸剑,却不曾受过他什么指点。”
“他如此关注你,若非想收你为弟子,难不成是觊觎你厨艺?”
苏凛百口莫辩,只道:“他还未开口,你倒替我打算起来了。”
听着他二人争辩,叶晞却神情一恍,低头默默不言。待用过饭,江雪尧察觉她情绪不佳,挽着她自去闺房说话,留苏凛、林决二人在外。
因身体初愈,林决便想四处走走,苏凛随他同行,一路介绍昨日所见。走过半刻,两人来到竹院外草圃,苏凛指着圃内花草道:“昨日看见这些,却辨不出是药草还是食材,你可知道么?”
林决便指着花草道:“这个是红叶花,那个是祛炎草,都是药物。”
他还未介绍完,苏凛已俯身侍弄一株深碧的草植,道:“这是什么?”
林决忙道:“别碰。”话未说完,便见他手指已然碰上草叶,不由得急促一叹。他忙缩回手,只见指尖碰处一片乌黑,骇道:“大事不好,居然有毒么?”
林决忍笑道:“这是玄浆草,可做染剂,清水难以洗去,你这手怕要黑三五日了。”
他哭笑不得,道:“阳先生植这玩意作甚!”
话音刚落,却听阳先生在身后道:“你们在此作甚?”
两人打了个寒颤,对视一眼,回头讪笑道:“见过先生。”
阳先生阴沉着脸不语,苏凛道:“我见此处种了花草,便请林决过来认一认,并没有闯祸。”
阳先生不理他,只对林决道:“身体可好些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