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无虞腾地一下从床前跃起,定定注视着卿如云的眼睛,良久,说道:“扬州府,夜行刺,是你。”
卿如云一愣,脸唰的红了,支支吾吾道:“公子所言,我真是听不懂。”
她这下心里方寸大乱:他怎会知道行刺之事?难道他是北辰的人?是那太子府的侍卫?方才他说他叫什么来着?我这脑袋真是糊涂得不是时候,偏偏这会子什么也记不清!当日扬州府行刺不成,本想由海路回钱塘,不知何时、不知何地也不知为何竟被人暗中下了毒,真是倒霉透顶......流落海上也就罢了,撞上哪个岛不好,偏撞到狼窝里,这下可逃不了了!
夏侯无虞见她兀自懊恼,想是自己方才的口气太过冷峻,给人家吓着了,心有不忍,神色稍缓,温言道:“没关系的,这件事已过去了,没有人会加罪于你。今后,你且好生在这岛上将养着,还是身体重要。”
卿如云不解:“我回家去不可以吗?”
夏侯无虞道:“姑娘所中绚秋莲华之毒,需日日服用这座岛上新鲜花蕊方可保毒性不发,这确是没法子的事。”
卿如云心内一凉,一刹那间,心内翻涌起万般思绪:什么?他在说些什么可怕的话?莫不是骗我吧?若是真的,这......这可如何是好......教我从此困在这座岛上,人也莫不等同于死了一大半了,纵然活着,又有何意趣?爹爹,妈妈,习谷,师父,他们一定要担心坏了......
思及此,当即便要撞墙自戕——心中则打定了主意,对方要是能拉住她呢,她就不去死了——当然,若是真的没人拦她,她就在撞墙前一刻装作昏过去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夏侯无虞反应甚速,立马拽住她纤柔的胳膊,道:“你疯啦!”
“我是疯了。”
卿如云心想:那日我就该取了北辰太子的项上人头,否则怎会落得这般下场?
她幻想了一番自己取敌国太子首级胜利回朝后国主下阶亲迎的美梦,白日梦里,女子封侯,万般荣宠加身,最重要的是有数不尽的赏金!
梦再好玩,最后还是得回到现实,她颓然靠在榻上,内心荒荒凉凉,神情要死不活:“我可真是不想活了。”
至于发出这句感叹之前她心中的千回百转,则俱是夏侯无虞所未能料知的了。
“来来来,这一锅是花蕊羹,还有这个,这个花瓣捣碎浸了五更露水蒸出来的软糕,都尝尝,尝尝!念初,快来呀!好吃极了!不骗你!”
从外堂飘进来陆临吆喝着众人尝点心的声音,香气蒸蔚弥漫,穿透素帘飘了进来。卿如云向外张望了一眼,腹内正不合时宜地发出轻微的肠鸣音,她只好尴尬一笑,装作无事发生。
“陆临,你又在闹什么?”夏侯无虞高声问道。
“师兄叫我?诶,师兄要尝尝吗?”陆临高高端着一盘瓷碟奔进来,倚在门边,一只手还在往嘴里不住地送吃的,嘴角边残留着白白的软糕碎渣。
他一见病人醒了,立时眉开眼笑,手中小碟朝卿如云一递:“你醒啦!恭喜恭喜!不谢不谢!饿了吧,要不要吃一点?”
卿如云欠了欠身,撑着一口气行了万福礼,极有礼道:“多谢公子相救,小女不饿。”
一旁的夏侯无虞气得吹胡子瞪眼:小姑娘还有两副面孔?
脸上却是笑意盈盈一本正经地吼道:“这东西能是瞎吃的吗?还不快吐出来!你也想一辈子都被关在这里?”
陆临嘻嘻哈哈道:“古往今来,医之圣者,谁没经历过千方百毒的敲打?师兄别担心,我自有办法。用药使毒之道,莫不离其宗。这叫,古有神农尝百草,今夕我小爷试毒花——何其妙哉!”
卿如云极为配合地点点头,眼神中充满了崇拜的亮光,如若灿星:“小公子厉害!”
夏侯无虞心知拗不过这弟弟,知其往往不按常理出牌,对他的种种奇谈怪论如今已是见怪不怪、云淡风轻了,何况关及性命之事他当不会任意胡来,故而便由他而去。
却听得陆临咂摸了半天,忽道:“我怎么觉得,这绚秋莲华,它没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