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呆呆地望着镜中的自己,忽然就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是这样坐在梳妆镜前,披嫁衣,着红妆,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欢喜。
一步错,步步错。
宫中前所未有的寂静,毫无大婚的喜悦之感,触目所及唯有深秋的萧瑟凄凉,她盖着红盖头,金銮殿之上拜别楚洛,然后一步一步走向外面的天光,隔着盖头,红通通一片,血一样的晕染开。
楚洛始终不发一言。
出了宫,盛大的仪仗方显出几分公主出嫁的喜庆,吹吹打打的音乐,吵吵闹闹的人群,她靠在轿子壁上,面无表情地擦去嘴角不断涌出的鲜血,鲜血落在鲜红的嫁衣上,也只像是无意间滴了水一般。
三年前萧珣说月昭花可保她三年无虞,如今恰好三年,风过崖的医术当真是分毫不差。
太尉府挂满红绸,热热闹闹的唢呐一声一声迎着公主入门,她下车时身子晃了晃,林晔昭见此上前一把拦腰抱住她往里走,众人一片喝彩揶揄,急得喜娘追着喊:“哎哎哎,还没跨火盆呢。”
林晔昭的怀抱宽阔而温暖,楚犀靠在上面,听着唢呐声奏着喜庆的曲子。
唢呐一吹,不是升天,就是拜堂。
她扯起嘴角笑了笑,忽然觉得这事儿也挺好笑。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楚犀坐在寂静无人的新房里,喜娘都被她赶出去了,因着她的身份也没人敢去忤逆她。她掀起盖头,坐在桌前,慢条斯理地捻着糕点吃。
林晔昭进门时就见着这画面,娇艳精致的红衣美人半举着酒杯,懒洋洋地冲他笑,一仰头清冽的酒就尽数灌入喉间,唇角保留着一点晶莹,分外娇艳欲滴。
“二师兄,你来啦。”她歪着头,笑容灿烂。
他好久没见过她这么笑了,天真烂漫,灿烂如花,她本该是这样的姑娘,幸福美满地度过一生。
他知道她时日无多,也不拦着她喝酒了。
“二师兄,你看,天黑了。”她神情突然黯淡下来,仿佛吃不到糖的小孩子。
眼中忽然涌出热泪,她漫不经心地笑着擦去,越笑眼泪却越多,混着胭脂水粉,整张脸糊成一团。林晔昭上前用袖子帮她把脸擦干净,露出里面清丽苍白的容颜,一双清水洗过的眼睛茫然地看着他,又似乎透过他,在看着远处的谁。
“二师兄,对不起。”她低声道。
“没关系。”
永远都没关系。
她拽住他的衣领,将他一把拉了下来,冰凉的唇贴上了他的,软软的,甜甜的,还有泪水苦涩的滋味。
他一生都不会忘记的味道。
就在窗影上他们身形相贴的一瞬间,一支利箭破窗而入,林晔昭抱着楚犀原地一个旋转避开,箭直直插入墙壁,入木三分。
楚犀抱着他的脖子,虚弱道:“送我出去。”
林晔昭深深看了她一眼,终于还是抱着她走到了房门口,四周屋檐上都是弓箭手,闪着寒光的箭尖整齐地对着他们,他毫不怀疑他们一起放箭,他就会立刻变成筛子。
圆月之下,一个黑衣少年负手而立,夜风扬起他的青丝,露出那张熟悉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