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钟接过先递给了文安大师,文安接了过来看,这只是很平常的一枚骨哨,但不知是何骨头所制,颜色甚是古怪。她端详了半刻,只觉得异常,一时却看不出其中有什么奥妙。
李义山也注目看了一会,讶然地道:“这哨子我好像见过……”
玉钟忙问:“何处得见?”
李义山思索了一下,却又轻轻摇了摇头,他不想将宁国牵扯出来。
宁国在厢房犹豫着,她要不要说她知道这哨子的微妙之处?却见玉钟接过哨子亦看了一会,突然放入口中吹了一下,却既无声息亦无动静,旁边的众人也毫无异常。宁国不觉更犹豫了,或许这并不是那枚令狐绢曾交给自己的哨子?令狐绢心机颇多,或许她已将哨子换了?……
宁国尚在沉思,令狐绢却一把将骨哨从玉钟手中夺回:“看清楚了?可有异处?”她冷笑着望向华阳道,“竟然胆敢诬蔑于我?”
宁国想起自己也并无证据,况且此时此地去揭令狐绢的事,她也实在有点开不了口,正犹豫着,忽见端王妃的贴身侍女进入殿来,走到王妃身边凑耳对她说了些什么,端王妃脸色立刻变了,厉声道:“谁,竟敢走漏了消息?”侍女忙退了一步,低着头没有回答。
端王妃正要发作,忽然意识到众人都在看着自己,忙又笑了起来,对常清道:“久闻灵都观里风清名正,可耳闻全不如目见,些等明摆的小事情也断了许久!旁人知道必要说观里护短了。”
常清脸一红,转头对玉钟道:“大执事,此事关乎灵都观声名,断不可随意,且请将你观里的人带走。”她竟是在驱玉钟和李义山走。
李义山望了望华阳,华阳低垂下眼来,她心如明镜,不再看任何人,亦不求情,虽然几日折磨下来,她犹自挺立地跪着。
李义山走上前道:“请问常清师父,事情尚未分明,如何处置华阳?”
常清不料他竟如此胆大,微微忖度了一下道:“按理华阳应按观规惩处,但她自幼虽是由我师妹等养大,却并未正式行出道仪式,眼下既犯了此过,应着其母亲领去教罚,不准再踏入灵都观门。”
李义山望着她不由悲愤道:“灵都观明知其母是何等之人,将华阳交与她何异于羊入虎口?”
常净在旁不耐烦地冷笑了起来:“这是她自己的命,她要有别的亲眷愿写下保证文书,今后生死均与我观中无关,那也可由其带走。”
李义山愣了一下,问道:“除了她母亲外,要何亲眷方可?”
常净撇了撇嘴道:“除她母亲她也别无亲眷了,除非——”她冷笑着看了一下李义山又道,“除了有人愿明媒正娶聘她为妻,不过此时也来不及了。”
李义山呆了一下,忽然向文安跪下:“李某不才,愿娶华阳为妻,今生护她无恙,求大师允准。”他此举等于是向世人坐实了自己与华阳的私会,平常人若无事岂肯为之。
在场众人均大吃一惊,令狐绢睁大了眼睛盯着李义山,偏殿中的宁国陡然又站了起来,身边的春瑶紧张地望着她。
华阳也惊得抬起了头望着李义山,不待众人发话,她却已开口道:“禀各位师父,华阳不愿。”
端王妃先开口冷笑了起来:“哦——,你为何不愿?”
华阳沉默了一下,道:“华阳曾答应过师父,终身守在灵都观中……”
端王妃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罢了,我看灵都观也容不下你了,你也别再祸害人了,这位李公子肯娶你,这倒是条好出路。”端王妃尚不清楚李义山为何等人,但他肯娶华阳这对她来说是大好的消息,刚才侍女报告小王爷已在来玉阳山的路上了。她的儿子她最清楚,从来认定的事没有人能拉得回头的,有人娶走华阳比驱逐她下山更让自己放心,钦儿再荒唐也总不至于去抢别人的妻子。因此她更迫切地想促成此事,不待华阳再开口,她又向文安、常清笑道:“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这华阳虽然进观多年,到底年轻,将来也未必就能安心,不如就放她去罢。”
常清尚在疑虑不语,玉钟突然发话了:“不可,”他站起来向文安行礼道,“大师,师父说过云玄大师曾有言华阳不得下山。”
众人都看向文安求证,文安轻轻地点了点头。
华阳闻言也毅然道:“各位师父,华阳与这位李公子毫无瓜葛,华阳今生不愿嫁人!”她说的坚决,字字清晰明白。
无奈华阳越如此说,端王妃越以为她是梦想嫁入王府,此时是在等着李瑞钦到来,忙插言道:“婚姻之事多由父母作主,她既然由文安大师养大,大师自当可以作主。云机道长固然道法高深,但灵都观乃女冠所在,况且华阳并未正式出家入道,他似乎不宜多管吧。”她有意地将云玄之言改为云机之言。
众人都望着文安,等着她的裁决。文安望着跪在地上的华阳和李义山沉思了良久,她是看着华阳长大的,打心底心疼华阳,眼前明明是一对好佳偶,何况她更知道宁国若再执迷其中,只能走上自己当年的路,不若早点断其执念。她点了点头,起身向前挽起了华阳,望着她道:“我虽非你师父,却一直视你与女儿无异,你能得一好归所一直是我所愿,你在天的师父亦会欢喜的。”
常清松了一口气,在旁也点了点头:“天意如此,好自为之!”
又有一个侍女犹豫着上前来向王妃报告消息,可站在王妃身边的令狐绢却毫无眼色地没有退让,仍站着一动未动。端王妃听毕侍女的耳语,忙又催着写婚书,笑着道:“这亦是值得贺喜的事,”她向身后一望,很快便有侍女送上一包银子,她抬了抬下巴,“给这位李公子,权当贺礼!”
李义山却摇摇头拒绝了,见华阳仍呆立着不动,过去伸手拉她的手,只觉得她的手冰冷,不由紧握了她的手,低声道:“我必不勉强你,先离了此地再说。”
华阳身子一颤,抬头望着他,见他目光温和坦荡,并无半点怨愤不平之色,不由眼中滚下泪来。
宁国缓缓地从偏殿中走了出来,今天事情发展到此地步完全出乎她意料。
华阳见到她,忙将手从李义山手中抽了出来。李义山也怔住了,神色复杂地望着宁国,半晌才向她作了一个长揖:“长公主……”
宁国望着他凄然一笑,道:“恭喜了!”
华阳忙向她行礼,宁国伸手扶起华阳,将终日插在头上的乌银鹦鹉发钗取下,簪在华阳头上,微笑着端详道:“很好,真的。”
见宁国的眼中似有波光点点,华阳动了动唇却没说出一个字,只垂下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