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都观住持常清听闻常净等人的回禀和将华阳立即逐出灵都观的要求后,沉吟了一下,自己前往文安大师的住处来。文安亦已听到了一些传闻,她素来虽从不管观内的事务,但她不肯相信华阳会行如此之事,必要亲自一听华阳的供述。常清无奈,只得命常净安排好明日在自己日常打坐的观音殿私下审问华阳,为防事情张扬带来更多不利灵都观的传闻,只命观内的几个执事参加。
孰料端王妃耳目甚灵,当夜派人前来要求说端王妃对此事甚是好奇,愿于一旁静观,常清亦只得同意。
春瑶早风闻了许多观中人的私下议论,但她岂肯轻易相信,认为其中必有隐情,故一面不许众人传到宁国耳中,一面让人多方打听着事情原委。终于听说事情已查证清楚,待审问过华阳后即将其驱逐出观,春瑶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想了半天终究不能隐瞒宁国,悄悄向宁国禀报了一番。宁国听后心里也疑虑重重,她来灵都观后虽只见过华阳一面,但以她对华阳的了解亦不愿相信华阳会如此。宁国思索了半晌吩咐春瑶去告诉常净,自己无意干扰她们观内之事务,但与华阳道友一场,望能于偏殿旁一听究竟。
常净大约未料到关心此事者居然甚多,审问前忙让人将华阳梳理了一下,但华阳受刑的痕迹并不能全然遮盖起来。仅仅不过数日,华阳竟变得如此憔悴,文安和偏殿中的宁国都不由垂下了眼睛。
华阳只低着头,对常净的所有发问均沉默着点头,只是一个字也不肯开口说。众人也都没插问,常净偷眼看了一下文安大师,文安脸上只是一贯的冷清。
常净的问话快结束的时候,忽见华英匆匆地进殿来禀报:“玉阳观大执事玉钟说有要事请求见住持。”
常清还没发话,常净已忙道:“观内有事,告诉他们改日再来。”
华英站着未动,文安大师开口了:“两观同宗同源,既有要事,何不让他进来。”华英忙一溜烟下去了。只一会儿,玉钟便步入观音殿堂,一起来的竟还有玉溪,常净的脸色微微一变。
李义山未料到灵都观竟会对华阳用刑,在玉阳观玉钟听了他的申辩后并未苛责,甚至未曾禁止他出入玉阳观,但显然华阳的遭遇截然不同,一种怜惜之情不由地涌了起来。
当华阳点头承认是自己悄悄进入李义山房中之时,李义山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盯着华阳,但华阳始终不肯抬头,只是对常净的问话一概点头默认。李义山不相信华阳是清醒地进到自己的房间里来的,那日他虽然酒醉,但他可以肯定华阳并未做过任何事,他醒来后也清楚地感觉得到华阳是昏迷不醒的——那不是装出来的。
“你既是想去引诱李公子的,是否因他素日也有意于你?你们是否有书信相约?”常清瞥了一下玉溪,见他紧盯着华阳,突然发话道。
华阳仍低着头望地面,只轻轻地摇了下头。
“他无意?”常净盯着华阳,见她微微点头,又紧紧追问道,“他既然无意为何不将你拒之门外,为何容你进房中?”
这个问题让华阳迟疑了一下,不得不开了口:“李公子已醉了,不知道我进来。”
李义山望着仍步步紧逼的常净,他忽然明白了,自己之所以能安然无恙,恐怕更多的是因为华阳为了保护自己而将所有的罪责都承揽了下来。他有些茫然地望着这审问的场面,有人刻意地制造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忽见常净笑嘻嘻地转向他道:“李公子,你可以先回去了,原因已经查明了。”
李义山转头看向华阳:“那华阳呢?”
常净冷笑了起来:“她?做出如此丑事,该当发配充军才好。观中发慈悲,已遣人将她母亲叫来,由她母亲自便处置。”
她母亲?李义山想起那日见到的那个揪着华阳不放、口口声声指责且要钱的女人?他上前一步,走向被押着跪在地上低着头的华阳,急切地道:“不是这样的,华阳,必定不是如此,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可否想起来?”
华阳却不肯抬头看他,只低头道:“李公子,好意心领了。”
“不是这样的!”李义山将想上前来拉他的人甩开,环顾着周围的人,对文安行礼道,“大师应深知华阳之为人,她必做不出此事。况我知道,她当时是昏迷不醒的。”
坐在上面的常清“哦”了一声,发问道:“你知道?那李公子当时是清醒的?是你放华阳进房的?”
“不是,但我醒来之后发现身旁之人确实是昏迷的,我当时亦不知是谁,只是,我寻常习惯固定放置的东西全都移动了,定是有人故意所为。”说毕,李义山又简单明了地将那日的事情重述了一遍,强调道,“华阳自幼在灵都观中长大,其为人品行难道灵都观人不清楚?为何竟作此拷打讯问、同室相残之举?”他的话字字清晰有力,问得众人无话可答,文安黯然,常清默然,常净悄悄退后了一步。
在旁观看着一直不语的端王妃望了一下众人,忽然微笑着道:“我怎么感到两个孩子之间挺有情分的,莫非……”
玉钟不由皱了下眉,转向她道:“玉溪自到玉阳观后很少出门,每日只在房中读书,玉阳观门人均可作证。”
端王妃显然不太把玉钟的话放在眼里,笑着对常清摇了摇头:“你们出家人心思纯净,有些事情自然想不到,我们王爷的军令算是严厉了,半夜翻墙出去私会的事却屡禁不绝。”
华阳不由地抬起头来望着端王妃,一阵阵悲凉从心底翻涌而上,玉溪怎会料到人心复杂至此,此时贸然想替她辨明真相,可设圈套的人如何肯善罢甘休?事已至此,再这样下去势必会将玉溪再次卷入,她的一番苦心便白费了。她咬着嘴唇思索,忽然见站在王妃身后的令狐绢颈上银线闪动了一下,她不由盯着令狐绢道:“令狐绢,那日下午是你到我房里邀我赴王妃之宴,是你将我迷倒的,你为何不说?”
“笑话!”令狐绢正退在后面冷眼看着事态发展,冷不防听见华阳的话,急忙反驳,“你竟敢胡攀乱咬!”
华阳用力从缚住她胳膊的两个道姑手中挣扎出来,向文安跪行过来:“大师,她颈上的一物有异,我怀疑当日神龙谷也是她……”
“住口!”令狐绢不料华阳竟能将自己联系到神龙谷之事上,忙上前厉声喝断,却见文安已将目光转向了自己,不由又退后了一步。
玉钟也已转头望着令狐绢,目光如炬,好一会缓缓伸手:“请女史将来一看。”他虽年轻但位分道术都不低,而且性格沉稳,平日比其师云机道长更显刻板严肃。
令狐绢有些迟疑,端王妃却已笑着站起来阻止:“道长——”
偏殿的宁国听得清楚,不由也站起来从缝隙中向外看,见令狐绢神色有些紧张,猛然想起了仇士良曾说过的话,也想起了那骨哨的功能,此时不由地更加疑惑起来。
“玉钟!”常净急忙喝着道名站出来阻止玉钟,“这是灵都观处置观内之人,大执事如何能对女史不敬!况华阳终非观中出家之人,……”
华阳在下忙叩首道:“华阳已至成人之年,自愿出家,愿立下牒书,终身修行。”
令狐绢很快恢复了常态,但见玉钟并不理会常净,仍盯着自己,想了一下笑道:“看就看!”说着伸手便将挂在脖子上的骨哨取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