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一场寒,昨夜淅淅沥沥下了一夜的雨,早起就觉得温度骤然下降了不少。宁国望着镜子中在自己身后替自己插戴玉簪的令狐绢,心里有点纳闷,按说放榜应有一段时间了,自己早两天就问过令狐绢是否有京中的消息,但素来消息灵通又口无遮挡的令狐绢却绝口不回禀放榜的情况。莫非是令狐绹没中?她的心情不好,所以不愿提及此事?宁国知道她兄妹情深,可是此时只觉得她的神色有些过于沉静。说起来,令狐绢近些日子在自己身边呆的时间远不如前段时间多了,宁国也不大去管她。毕竟自己和玉溪心意互明后令狐绢每次在自己面前提及令狐绹时,宁国难免会想起太后欲为自己订婚之事,所以多少也有点避着绢儿。
可一向京中信件都是由令狐绢收管发送的,宁国想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兄长此次考得如何?”突然感到头上的头发被玉簪扯得有点疼。
令狐绢也怀疑玉簪插深了,忙瞧了一下宁国,却见她浑若无事一般,于是小心地掩住心里的情绪,低头扶了扶玉簪道:“我兄长中了。”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在二甲之列。”
“哦,”宁国笑了笑,令狐绹居然能中二甲,看来大唐人才真是稀少了!对令狐绹的事她现在尽量不表任何态度,但是也不能一点关心都不表示,遂望着镜中的令狐绢笑道:“你父亲一定很高兴吧?”
来信报知令狐绢的人说令狐相大发雷霆,痛骂朝廷科举昏暗,批评令狐绹枉得此名次。但令狐绢不想将这些告诉宁国,她知道此时还是少说话为妙。她心中明知宁国想问什么,本是刻意不想触及这个话题的,但见宁国拐弯抹角的问了两次,不告诉她也是不行的。令狐绢抬眼看了一下镜中的宁国,轻声道:“小王爷也中了,”又小心地道,“他还跑去大骂了主考官一场。”
李瑞钦居然中了!还跑去骂考官?宁国不由地开心地笑了起来:“他能考中还要骂考官?为什么?”
令狐绢见宁国一直都不问李义山,但其实那才是她最关心的,迟早都要知道的事,何必瞒她?于是硬着头皮道:“因为——玉溪没中。”
宁国猛然地回头,她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很快回过神来伸手将方才令狐绢插上的玉簪拔下,这根玉簪还是插得让她有些不舒服。她自己对着镜子比划着重新簪,一边掩饰自己刚才的有些失态,一边又含笑问道:“你说什么?”想必是她听错了,或是令狐绢故意跟她开玩笑的,不能让这喜欢捉弄人的臭丫头给哄骗了!
令狐绢见宁国勉强地笑着,神情里明显地不能置信,忽然觉有些不忍心,轻声道:“我父亲也为此气病了——因为玉溪的事。”
宁国手上的玉簪“啪——”地掉到地上,摔成两断。好一会她才缓过神来:“为何?他生病了?”
令狐绢俯身拾起碎了的玉簪,低着头不敢再看她,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宁国终于明白过来,原来令狐楚所说的一切竟是真的,原来李义山的担忧不是杞人忧天!原来大唐的腐败竟到如此地步,难怪李瑞钦会去责骂主考官!她忍不住愤然地一拍桌案,但很快又神色黯然,纵使贵为公主,此时此地她又能怎么办呢?宁国突然有些压制不住自己对玉溪的思念之情,他必定是非常之难过,一定很需要她的陪伴和宽慰,她恨不能立时就赶到他的身边去。
可是仅仅是几句安慰又能有什么用?
她有些失神地盯着镜中的自己,宫里的人都说她长得像极了皇祖母,她自己并不以为意,毕竟谁也没有看过皇祖母,只不过凭着几张画像来推测而已。但皇祖母却是她一直以来最佩服的人,皇祖母能在屡屡极端的境遇中凭借着自身坚强的意志、周密的谋略和不懈地努力打败了无数强大的对手,创造了一代盛世伟业。而自己身为大唐的公主,论条件论境遇都比当年的皇祖母要好得多,为什么却只能是在此干坐着干等着?此时若是自己都不能帮助玉溪的话,那还有谁能帮得了他!她必须做些什么来挽回此次科举的失误!不能任人唯贤,这本身也是大唐的失误!
宁国在顷刻中就做出了决定:回京去!
看着突然毅然地站了起来的宁国,令狐绢望了望她,却一句话也没说。
听见宁国焦灼着要求回长安,文安没有劝阻,她已经从别的渠道知道了今秋科考的结果,她也明白宁国冲动的原因,她远比宁国更清楚地知道等在后面将会是什么结局。但见宁国毅然决然的神情,文安知道此时劝阻她必定不听,那就让她去经受一些事吧,大唐的公主始终窝在这山野中不经历挫折和磨练是承受不了风雨的,再说就算没有结果,争取过也胜过将来徒然后悔。
但文安从宁国身上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少年时代,她不想看见宁国什么心理准备都没有就被碰得头破血流,她忍不住地想要叮嘱宁国几句,她可是怎么开口才能让一个从未历过风雨的孩子一下能明白权势斗争的残酷?她出神地看着窗外阴沉的天空,迟迟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