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神龙谷回来不久,侯仁筠就借口受惊过度需要调养返回了长安。在神龙谷饱受惊吓自然是一方面原因,另一方面他自知宁国的青睐无望,而小王爷待他又大不如前,他再也不愿再在这僻壤之地耗费时间。
与他一样失落的还有他一直视为劲敌的令狐绹。令狐绹有些不明白,对于捕获宁国的心他本来信心满满的,他愿意耐心地等待她的回心转意,但怎么只是一个眼错他就仿佛全盘皆输了?虽说未曾挑明,但宁国对待玉溪眼中流露出来的爱意、言语行动中的关切显而易见,他只不过被人击倒消失了一天而已,可一切就全变了!最可气的是玉溪,自己早已隐约地向他暗示过自己对公主的一片心意,他竟然横刀夺爱!自己对待他如师如友不算,父亲更是一向视其如亲子有过之而无不及!这种人岂非恩将仇报!他自知文才是赶不上李义山的了,他只能刻苦发奋,今年秋闱一定要得个好名次。
与他一样发奋的还有李瑞钦,他父王母妃显然已经知道了他在神龙谷遇险之事,频频派来人马接他,但派来的几拨人连哄带骗,连请带催,他只是坚持两个字“不走。”他父王母妃无法,将他素日最看重的老奶妈也打发来了,但他依然无动于衷。神龙谷返回后他变了许多,明白凭自己的能力很多时候甚至不足以自保时,他不再那么狂妄,待人行事都温和、收敛了许多,也肯用心读书习武了,宁国倒是为他感到欣慰。
那日李义山带华阳走后不久,谷中的雾就渐渐散去。过了不多时,令狐绹就带着袁达和侯仁筠找到了他们。袁达小声地向令狐绢报知了昨天的情况,原来昨天那一行人将他们带到了古城的一个客栈后,说是帮令狐绹和侯仁筠去找医生就一去不复返了。他心知不对,担心着了别人的道,不敢置令狐绹和侯仁筠不顾,加之古城内他不熟悉,只能守着他俩旁寸步不离。好在见令狐绹二人气息平稳、脉相有力,只是睡着了一般,料想应无事,提心吊胆地守了一夜,果然到中午他二人慢慢就醒转了过来。
令狐绢放下心来,见令狐绹阴沉着脸,便不断地想哄他开心,但他也没缓过脸色来。他一向非常自负自己的武功、谋略,可这次在关键的时侯自己竟被人放倒,令他十分地沮丧。他和侯仁筠昨日去找水,走了半个多时辰只闻水声却不见水的影子,正恐大伙担心想返回之时,却看到前面有一个院落。侯仁筠见有了人家不顾令狐绹的阻挡就奔了过去,一进入门内就倒在地上,令狐绹无法弃之不顾,正想带他退出,却被一张网从天兜下,模糊中只见到几个人影近前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侯仁筠见令狐绹一声不吭,知他心里不快,便小声将昨天下午被袭的遭遇简单地说了一下。大伙也甚是理解,知道令狐绹素日是心高气傲之人,无意中了别人的道,感觉伤了面子,反倒都来安慰令狐绹,但令狐绹仍未能转色,弄得令狐绢小心翼翼地望着他说话也不敢大声。倒是宁国看不过去了,宽慰了他两句,他才勉强好些。
众人打点精神返回玉阳观,毕竟裴泽渡的伤情也不能再拖了。令狐绹虽心中不快,但却将大伙饮食行程安排得妥妥帖帖,居然不知从哪弄了辆旧车拴在马后面,让裴泽渡、春瑶、令狐绢等坐在车上以免乘马劳累。本已紧张到极点的几个人顿时如归家一般全然松驰了下来。
到了玉阳观见了玉溪时,大伙又不由地一惊,他的脸上、脖上以及胸前竟被华阳抓得到处都是血印子。原来华阳被马一颠簸又醒了过来,陷入剧痛迷乱的她不断地伸手抓挠,玉溪一手紧拽着马缰,一手箍紧她防止她掉下马,只能任由她抓挠自己,好在划痕不深。可宁国却忍不住心疼地上前去查看,一腔心事在众人在面前暴露无遗。
经过云机道长的精心调治,好几日后华阳才醒了过来,倒是裴泽渡虽然创口较大但恢复得很快,宁国又派春瑶送去了不少调养的饮食药材。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从前,一切似乎又与从前霍然不同了。
这一次出观引路却致众人涉险也给华阳带来了处罚,常净罚她禁闭一个月,这对于华阳也不是坏事,她本就需要静养。华阳禁闭后,李瑞钦居然也不再因见不到华阳而每日打探钻营,他不再那样明目张胆地表达对华阳的热情。他不再招朋聚友,居然向众人虚心求教,专心于习武、读书、修道,连一向与他针锋相对的裴泽渡见他态度谦虚,也肯经常教他个一招半式了。只是他拒绝离开此地,似乎只要守在玉阳观,只要知道华阳在此,他也就安心了。
神龙谷归来后,这一群共同探险的人之间的关系增进了不少,毕竟是经过生死与共的,李瑞钦和裴泽渡、马维迁本来一向是互不搭理的,现在也互呼道名,言兄称弟、彼此关心了,一向清傲不群的玉竹居然也开始跟着玉松玉林学习武艺,自称必要再探神龙谷。
令狐绹性格却变得有些焦灼而易怒,他知晓宁国心意后待李义山不再似往日温和大度、谦谨有礼。李义山也明白个中原由,但一来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对自己与公主的缘份他其实并不抱太大期望,他虽自悔不该贸然行事,但事已至此,即使是之间有着宽广的鸿堑,他也只想好好珍惜这份情缘而已;二则他心中也自觉得有些愧对令狐父子,令狐绹不提他也尽量避开这个话题,故两人谁都不去触碰这个问题。
但其实李义山和宁国见一面比以前更不容易了,即便偶尔有机会见面但却更不能随意了。以前宁国爱借问个问题来跟李义山搭上几句话,但现在她反不好意思上前来搭话了。况他俩都是受人注目的人,彼此想私下说上几句话就更不可能了。故两人每每在法课上或是聚会上相视一望,虽然彼此就知道对方的心意,但极少有能私下聊上几句的时候。
宁国盼望着今秋科举应试早点到来,她知道玉溪在为此日夜刻苦攻读,她期盼着玉溪能取个好名次。虽然士庶不通婚,但是本朝亦有不少驸马出身平常,人才远不如玉溪出众,皇兄曾有言驸马必得她如意,只要今秋玉溪高中,她可以去找皇兄……
但宫中的信越来越稀疏,太后偶尔有信来也只是寥寥数语,越来越多地叮嘱她注意安全,安静本份,对宫中的事却一概不提,连皇兄也很少提及。前几日太后又差人专程送来了宁国的生日贺礼,附信中也只是要宁国安心修道,恪守本份,不得任性,信尾竟加了一句“遇事不决可与绢儿商议”,从太后的信中宁国能得到的朝廷事情宫中消息仿佛比在这深山中得到的还要少。
而皇兄每年在宁国生日这天都会给她一点惊奇或欣喜的,可今年给她的礼物竟是按宫中规定送的例礼——这必是皇后派人办理的,皇兄竟然记不得她的生日?!宁国敏感地觉察到很不寻常,心头充满了对太后、皇兄的担忧和对国事的焦虑。
尽管宁国想悄然地不惊动旁人,可身为众人关注的中心人物是不可能悄悄地过生日的,她生日的早几天,已有不少从各种渠道探知她生日消息的人纷涌而至地送来各色礼物。
生日那天一早,宁国正在梳妆,令狐绢笑嘻嘻地就带着宫女们进来道贺拜寿,又命人将一箱贺礼抬来与宁国过目,宁国只随意看了几眼,见春瑶拿着一卷画轴在旁站着,便命她展开来看。
这是一幅春日牡丹图,大朵大朵各式的牡丹国色形态不一,颜色各异,其中正中的一朵紫红色的牡丹格外地炫目,画工乍看很是一般,但却自有一股神韵,右上角题的题跋只有“国色天香千娇百媚”八个字,并没有题诗亦没有落款,宁国默默地观看了一回,只觉得比那日在文珍花园里看到的牡丹更加娇艳动人。
令狐绢将视线从画上移开,笑着努努嘴看似无心地对宁国道:“大才子的画却不怎么样!”她俯身从众多礼盒中拿起一个精致的木匣,打开来给宁国看,里面的一块晶莹透亮的白玉,雕琢着一个笑口常开的弥勒佛,玉石触感温润,一看就知名贵之物。尤其是那工艺惊人,眉眼清晰,栩栩如生,令狐绢笑道:“这玉佛是请宫里的名师雕琢的,特地择了吉日请兴教寺的主持开光点眼,必能辟邪纳福。”
宁国看了一下,点了点头。令狐绹对于她的心意,她不是不明白,太后安排她到此学道也是有预期的,那一句“遇事不决可与绢儿商议”恐怕也并不是专因令狐绢而发的。
只见宫女进来行礼道:“华阳求见公主。”
宁国惊喜不已,忙转身道:“哦,她解禁了?身体可都好了?快请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