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又走了一个多时辰,众人都已疲惫不堪,心底难免有些怀疑行进路线是否正确,但都强撑着谁也不肯贸然说出来,担心影响队伍的情绪。
走到一块稍宽敞的地段,忽听华阳轻声说道:“好了,我看到我标的记号了。”大伙都惊喜交加,忙都拥上前来辩认她做的记号。
令狐绢首先明白地表示出自己的质疑来:“我看不出和别的记号有什么不一样。”
华阳轻声道:“我标的记号下都有一株蓍草。”
众人一看果然,又细看这条路果然与前面走的那些路有些不同,虽然也是野草漫路,但明显有曾被踏过的痕迹。
大伙这才又开始兴奋了,不由地放松了心情,见此处甚是平整干净,纷纷要求歇一会儿再向前走。侯仁筠放松之余不忘得寸进尺,又上前问道:“华阳,这附近可有水源?”
李瑞钦一直在华阳身旁,知道华阳已是强撑精神竭尽心力地在为大家辨寻道路,他心疼地正扶着华阳从令狐绹的背上下来休息一会,听见此话不由气上心头。自己这个表哥怎么就这么打脸呢?这一路上一点忙帮不上不说,还屡屡生事找麻烦。
李瑞钦从小就顺水顺风地被宠坏了,众人一直吹捧他将来必是力挽李唐狂澜之砥柱,因此一向自负很高,自觉地以匡扶皇室再创盛世伟业为重任。到长安后他听一帮世家子弟一致称赞侯仁筠为“小诸葛”,故也特别笼络着侯仁筠,以为将来可用作左膀右臂。然而到玉阳山之后让他对自己向来的认知产生了怀疑,这次神龙谷之行更让他认识到自己不过是个文不能谈经论道,武不能自保求存的人而已,难怪华阳一直对自己正眼也不看。
他正满心惭愧时,听了侯仁筠的话,李瑞钦更象是看到了自己最无能的一面,不由地对他吼道:“什么时候了,你就不能忍一忍!”父王要自己招贤纳士,自己怎么就只招到这么个活宝!还以为是能扶佐自己安邦定国的“诸葛亮”!自己一直有多混帐,被别人一直当傻子哄着还不自知,可见自己以前真是糊涂到何等地步了!
见李瑞钦这样生气,侯仁筠也不敢反驳,只低声委屈地咕哝了一句:“我不过问一句而已,嗓子都要冒火了!”
昨夜被魇幻术所困,慌乱之时所有的水都被大伙用来破除幻术了,山顶上又无水可取,今天一大早开始就一直奔波忙碌,虽然谷底还算荫凉,但大伙都已是又累又渴又饿了,只是强忍着而已。
“我也渴死了,”令狐绢的嗓音掩不住的嘶哑,她受了伤却一直跛着腿跟着大伙赶路,此时她舔了舔干涸的嘴唇,侧着耳朵倾听,“好像有水流的声音。”
令狐绹放下华阳后正想坐在树下休息一会,见令狐绢迟疑又有些委屈的渴望,忍不住也侧耳细听了一下,就伸手去拾起地上的包袱,翻出水囊来。李瑞钦见了,忙站起来道:“我和你去。”
令狐绹看了一眼华阳,她的脸色煞白嘴唇发青,正靠着一棵树闭目休息,便道:“你照顾华阳和绢儿。”他的眼睛扫了一圈,在宁国脸上停了短短一瞬。
李义山正将背上的裴泽渡放下,和春瑶一起小心地将裴泽渡靠在一棵树上。见令狐绹要去取水,忙直起身道:“我也去吧!”
令狐绹心情复杂地看了李义山一眼,几年来朝夕相处,李义山对他的帮助不小,他也一直很钦佩李义山的才学,平心而论,他对李义山不是没有感情的。但他心仪宁国已久,李义山怎会不知?宁国以前待李义山就有些不同,这两天就更表现得明显,他没法压抑住自己对李义山的忿怨。但李义山的表现也处处让他看到了此人不但胆略过人、机智多谋还顾全大局,难怪父亲多次对他说过,他若想取得超凡的成就非李义山的辅佐不可,他也没法与李义山就此割袍断义。
此时见李义山满脸的汗水,背着比他自身重许多的裴泽渡走了这么久的崎岖山路,想必他也累得不轻。令狐绹终于放缓了口气:“你休息一会吧!”又转过头来对侯仁筠道,“你跟我来好了。”
侯仁筠一愣,但不敢不依,也好,省得众人都不待见他,再说也可以先饱饮一番,于是连忙爬了起来。
令狐绢拾起令狐绹放在地上的剑,叫住他道:“哥,小心点。”
令狐绹接过剑来,对她温和地一笑:“放心,马上就回来。”
李义山顾不上休息,又走过来看华阳的情况,见华阳脸颊上有些潮红,就探了一下她的额头,却觉得触手滚烫,忙道:“你——”华阳却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声张。他想了想又翻开她的包袱去取药,发现解毒丸已没了,他有些担心地望着华阳。
宁国也走过来看华阳,她也担心着华阳不支,这一路上若不是华阳,他们这些人更不知要多吃多少苦头!
华阳却避开他们的眼光,转向李瑞钦轻道:“我有些累了。”李瑞钦见华阳突然开口向他说话,紧张得不知怎样才好,忙拿起自己的包袱拍了又拍,放在地上:“你枕着这个休息一下。”
华阳竟很顺从地侧着身子睡了下来,闭上眼睛像真要睡了一般。李瑞钦想去扶她又缩回了手,想了好一会,站起来挨个搜索众人放在地上的包袱,想找能用来防风保暖之物。令狐绢跳过来抢回自己的包袱不让他翻,还是春瑶赶紧走上来将带来的宁国的小披风给了他才罢。
李义山见华阳避开自己不让看视,知道她不愿让大伙为她担忧,其实他也知道自己并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让华阳多喝点水略降点温度,现在也只能等令狐绹取水回来了,他无奈地转过头,却见令狐绢正站在他身后也望着华阳。
他想起令狐绢也受了伤的,便道:“你怎么样了?”说着伸手就在令狐绢额上一探,却感觉触手凉凉的,正是出了汗后很正常的状态,于是放心地笑道,“好了!”
令狐绢却一扭脸避开他的手,生气地道:“讨厌,动手动脚的。”转身一跳一跳地走开了。
宁国在旁边笑了,令狐绢向来从不扭捏,可男女之防还挺重的嘛!她见李义山仍是一脸的汗,便掏出自己的手帕递给李义山:“擦一擦吧!”
李义山怔了一下,看了一眼她手中精致的丝帕,摇摇头,只用袖子擦拭去脸上的汗水。宁国却仍执意地伸出手将手帕递向他,他只能接了,却不擦汗,小心地放入怀中。
宁国见他如此珍重,有些喜悦,柔声道:“你也歇会儿吧!待会儿还要赶路呢!”
李义山看了一下周围,华阳有李瑞钦照顾,春瑶忧心地守着裴泽渡,马维迁正靠着一棵树干闭目养神,便笑道:“还真的有点累了。”他就地坐下,又用手拂去旁边草地上的杂物,清理出一块干净的地方,笑着对宁国道:“你也坐下休息一会吧!”
宁国坐了下来,对他道:“你睡一会,等令狐绹回来我叫醒你。”
李义山真的依言就地躺了下来,望着头顶山峰之间明亮的天空,判断了一下道:“午时快过了。”
宁国也望向澄澈明净的天空,虽然只是两峰间的一道,却从来没这么让她感到珍惜,就像现在和李义山坐在一起的时刻一样,她喃喃地道:“这天空蓝的真好。”
李义山也望着天空,今天的天空真的很蓝,纯净而清澈,几朵白云悬在半空,像是就落在头顶的山峰上。他望了望宁国,虽然不知将来如何,但此时和她在一起,即便只是这么短的一刻,他也从心底涌起一种很满足很安心的感觉。看着看着,一股倦意涌了上来,他竟模糊睡着了。
宁国托着腮望着他睡着了酣甜安然的脸,她身边的人不曾有谁有过如此放松如此无拘的神情,连太后和皇兄也不曾,她静静地看着他,有些欣喜有些忧虑。忽然恍惚听见令狐绢在耳边轻轻地道:“公主,睡一会吧。”是啊,她也感到真的很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