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生前的专宠给他和妹妹带来了许多的对敌,大宅院里女人们能玩的那些把戏他都一一地感受到了,当着父亲的面那样的贤淑、娇柔,可背地里能拿出多狠毒的招、变成什么样的脸他也很清楚。父亲那样钟爱娘亲,可是她遗下的一双儿女却屡次险遭不幸。怜儿的境遇比自己更差,大约是她长得太像生母又因为她的出生造成了生母的亡故,父亲一直是避开她的。怜儿在襁褓中险些无法存活下来,他只能倔强地护着她昼夜不肯离开。
他生来便喜爱舞刀弄棒,及至读了些书,又酷爱兵法。父亲对他依然爱重,只要他喜欢做的事,父亲都刻意去培养他。父亲对他的期望很高,但他对自己的要求更高,他也相信一定能创造超越父亲的辉煌。
但得知公主执意不肯与他联姻时,他一向的骄傲还是小小地受到了打击。这个女子就凭着公主的身份,竟敢轻视他?他本不在乎驸马的头衔,当今圣上的处境,从怜儿的书信、父亲的口中以及他自己的多方消息来源中他早已知道七八分,他并不觉得这个驸马有何荣耀。都传闻宁国公主有武后之风,看来不过是个骄纵的女人罢了!
无所谓,他本来也不想被这个头衔束缚住。短暂的不悦过后,他就放下了。
对于他来说,这个世界上放不下的只有父亲和怜儿。其他的人,都无所谓。
但是在牡丹园听说公主来到时,他还是有点忍不住的好奇,这个看不上他的女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他发现“公主”跟那些在他父亲面前娇美的女人没多大区别,只是更加风清云淡些,这没什么,他父亲的那些女人也能在一时半会儿内装成这副端雅清静的斯文样。
倒是那狠狠瞪了他一眼的男孩模样的女侍卫让他有些意外,即使不站在父亲身边,他知道自己也是有威摄力的。但那小侍卫却一副毫无所畏、气度不凡的样子,那傲然的一嗔遮掩不住天真的调皮,俏丽的眉眼中透出着直率的娇憨,那一眼倒把他瞪得有些惴惴的。
难得一见的与众不同!但那也不过只是惊鸿一瞥而已,如果就这样失之交臂了,他也不会有什么留恋,仅仅只是一笑而过罢。
虽然他不像李瑞钦把“女人如衣服”挂在嘴上,但心里深处是认同这个观念的。
可是当令狐绢告诉他这个小侍卫才是公主时,他哑然失笑了,心里掠过一阵惊喜,这个公主!
当父亲带他去拜见文安大师时,他再次见到了宁国,恢复本来装束的她让他眼中一亮,她落落大方,雍容高贵而又不失真诚亲切,他心里的弦一下就被拨动了。真不愧是大唐第一公主!他想要的女人果然不是凡品!
他忍不住地想去接近她,拉着李义山一起去拜见。这次他看到了她平易近人、好学敏捷的一面,她一颦一笑、一言一嗔那么地与众不同,他发现自己竟这么快就深深地掉了进去……
可是,他敏感地发现,宁国对李义山似乎有着不同于别人的兴趣,她很关注李义山的事情,目光投向李义山身上时总含着赞许的神色,这让他有些气馁。他一向自傲自负,但他也知道,在学问方面,他与李义山差得不是一点半点的。但好在李义山似乎根本不把公主放在眼里,他丝毫不迎合公主,还似乎有意地避开。
李义山是很骄傲的人,这一点令狐绹是了解的,所以这也是父亲和自己这么看重他的原因之一!
令狐绹思量了一会,笑着向宁国解释:“玉溪是傲气之人,如果不是我父亲对他有授业之恩,他未必肯来玉阳山呢!”
宁国不由纳罕道:“哦,来此山中读书难道并不是他的想法?”
令狐绹不经意地笑道:“听玉溪说,他好像还是李唐皇裔的支脉呢!”
宁国有些诧异,她平日最厌恶的是那种喜欢标榜自己有皇亲血统,以此来攀援富贵、到处招摇行骗的事情。但她虽然因玉溪的冷傲生气,并不觉得他竟会是这种人,故只“哦”了一声,不作评判。
令狐绢微不可察地瞥了哥哥一眼,转过头去指着前面欢快地笑道:“公主,那里有卖香包的呢!”
果然不远处有一个挑着货郎担的,上面挂着各式彩色丝线缝制的香囊,不知不觉地他们已到了热闹的小镇上。算了,既然来了就看看吧!本来寻找华阳是目的,但宁国此刻更觉得近些日子被闷在观中太久了,能得空溜出来也是一桩惬意事,遂下马丢缰逛逛。只见香囊缝制得并不精制,只是与宫中的不大相同,各种各样的形式让她们感觉有趣而已。天色已不早了,但今日镇上依然热闹——想必是节日的缘故,依华阳的性格必不会此时跑到热闹的地方来的,看来他们这条路是选错了!
这时侯仁筠也已骑马赶了上来,他并不惯骑马,弄得一副满头大汗的狼狈样,宁国看看又好笑,经世纬国之才?!令狐绹却上前同他客套,见他俩和气一团仿佛很是亲密友好的样子,想起玉溪从不与人过多寒喧的骄傲——包括对自己也是一样,宁国觉得更郁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