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明白他拐弯抹角的意思,笑着正要春瑶去问问华阳是否愿去玉阳观观看驱邪仪式,忽然却听到不远处的观门外有人哭闹的声音。众人诧异地出去一看,一个妇人正在灵都观门外满地里撒泼打滚,因为看守观门的道人不让她进去,她口里不断地咒骂着,指责灵都观恃强凌弱,欺负她一个女子,纵容女儿抛弃生母。
忽见华阳急匆匆地走出来,一张脸惨白失色,妇人见了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就冲了过去,一把揪着华阳的手就要向观内冲。众人不明所以,只怔怔地看着华阳被她半拉半拽着,却一手紧紧抱着旁边的一棵树干,不肯让妇人进观。
李瑞钦忙赶上前去,质问那女人闹什么?高喜忙伸手去拉开那女人,无奈那女人着实泼辣,高喜还没挨着她就大声叫唤,又口口声声说她是华阳亲生母亲,说华阳嫌弃她穷不肯跟随她,如今她衣食无着,想问华阳要些赡养银子她也不理。
宁国见华阳只在一旁垂首不发一言,便想息事宁人,叫春瑶去拿些银两来递与那女人,好生遣她回去。那女人一听有银两便停止了叫骂,眼巴巴地看着宁国。
这时常净匆匆带着几个人赶了过来,想将那女人撵走,那女人那里肯走,常净便指挥人拖她,但才挨着她,她便杀猪般地嚎叫起来。
李瑞钦见那女人方才听说有银两就不叫了,忙让高喜拿一锭银子递与她。常净赶紧伸手想阻拦,无奈那女人见了银子便拼命一把夺了过去,哪肯再放手,也不等人再赶她,一边嘴里不停地嘟囔着一边快步就走了。
众人看得茫然又惊讶,免不了又猜测纷纷。宁国见华阳虽始终一语不发但神色黯然,不忍再问她,便让春瑶将她送回观内。
倒是令狐绢终于在围观的人群中打听出来了缘故。
原来华阳一生下来就被抛弃在玉阳观门口,观中人看到报与云机道长,云机道长便命观中人先抚养,找机会再送给附近人家收养。打开襁褓却发现竟是个女婴,襁褓内只有一块绢帕,上面写着女婴的生辰八字,云机道长屈指算了一下她的八字后默然不语。后来他亲自到灵都观,将女婴托付给灵都观当时的住持云玄道长,并为婴儿取名为华阳。而云玄道长对待这女婴竟非常慎重,一番斟酌之下,才点了由当时观中的大执事常悦抚养她。
这华阳仿佛知道自己身份一般,从小就生得乖巧懂事,沉默安份。她天生聪慧更兼勤快好学,所以不仅女工针线、厨艺杂务都能干,而且酷爱道学又悟性奇高,一般人难以索解的经传她听过几遍就能深谙道义。故就连为人淡漠的文安大师都很喜欢她,常悦更将她视为自己的真传弟子,倍加调教。华阳经常去听云机道长讲道,云机道长嘉许她悟性好,也时常提点她。
华阳十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幸得常悦亲身看护总算已无大碍。但就在此时,出门替她采药的常悦竟失足坠入了山崖。常悦故后,华阳终日郁郁以泪洗面,本来就安静的她更加寡言。
谁知华阳十二岁那年来了一个风尘女子,据说是离此百里外城中的醉香楼的风尘女子,名叫王香爱。这王香爱口口声声说华阳是她的亲生女儿,只因当年生下后无法养育方置于玉阳观外,如今年岁渐老,思女心切,特来求云机道长将女儿交还给她。她说起当年丢弃华阳时如何装裹、如何放置生辰绢帕以及生辰八字等等无一不准,云机道长仍恐有人冒认,无奈这王香爱当众写了几个字笔迹也与当年绢帕上一致。
事到如此,灵都观住持常清道长主张放华阳回去,云机道长和文安大师也很无奈,只得询问华阳本人的意见。华阳还未答言,那王香爱就已上前抱住华阳,哭泣着自己如何后悔,如何日夜思念,如何多次打听牵挂不已,她又哭诉不能因为一已之过而让女儿留在观中做道姑,将来孤独终老一生。情真意切地让围观的人也为之感动,华阳竟在一旁潸然陪涕。至此,云机道长和文安也只得同意,文安还给了那女人一些银两,嘱咐她好好对待华阳。
但毕竟是从小看大的,文安大师终究还是挂念,过了一段时间派人去探察华阳近况,谁知华阳竟已被王香爱卖至醉香楼,还算文安的手下救助及时,但华阳被救出时因其执意不从逼迫,已是几日水米不沾了。华阳被救回后,文安大怒,要求官府追求妇人及醉香楼逼良为娼的罪责,但几天没开口的华阳却跪在文安面前,请求放过妇人。见她如此,在一旁的云机道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尔之孽缘何日能了?”
却不料王香爱被官府放回不仅不思悔改,不久又上了玉阳山,口出秽言,竟污蔑云机道长看上了华阳,要留下华阳就是想占据她。两观中人均气愤不平,自此后云机道长为避人言,不再单独传授华阳道法,更加了一条禁令,两观内道人无事严禁往来,以此杜绝外人口舌。同时他又严令禁止玉阳观中人议论华阳身世,否则无论何人,即刻驱逐出去。文安听闻,也要求住持常清道长禁止灵都观人议论华阳身世。
但自被王香爱带下山救回来后,华阳性情更加沉默,形同哑巴,无事从不踏出观中半步,只是观中无论谁吩咐她的事她都一一做得妥妥贴贴,从无半点怨色。唯有逢到云机道长讲经说法之日,虽无人通知她上课,但她必会早点去打扫妥当,自己就坐在角落里跟随众人听课,听完课后又将大厅收拾整理干净。除此之外,绝不见外人。
好容易影响才平息了一些,不到一年,那王香爱竟又上得山来寻找华阳要养生银,闹得观中不宁,文安不愿被人说以势压人,打发了一点银两让她离开。观中人对王香爱又鄙视又憎恶,虽表面不敢对华阳如何议论,但态度上待华阳却着实冷淡了下来。不料这王香爱得了甜头,竟屡屡上山来滋事,而且每次都趁着观里做法事或人多之时来,赶她也不走,稍一触着她就满地打滚撒泼,满口胡言乱语,不索要到银两不肯罢休。这么闹了好几次后,观中人厌恶到了极点,华阳的处境也越来越尴尬,不唯以前对她羡慕嫉妒的人会嘲讽讥笑她,就连素日待她很好的一些人也有意避开她。平日里听法课做法事都不再叫她,只将一些浆洗打扫杂役的体力活交给她做,只有文安仍是照常,算是对华阳的一点庇护。
后来有一次众人被王香爱闹得无法,也不告知文安,观中几个持事一商议,竟要王香爱将华阳带走,以永绝后患。华阳也不哀求众人,真的收拾了两件平常衣服就要跟王香爱下山。倒是王香爱自己不肯带华阳走,只在大庭广众之中撒赖着要钱。后来还是云机道长得知后,着人将王香爱请去玉阳观,不知云机道长如何解劝了她一番,此后这两年这王香爱不再上山来。
好容易风声渐渐平息,未料得今日云机道长不在,王香爱又来闹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