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一年春好处,宁国公主策马奔驰在山道之上,这些日子在山上跟着学道听经讲法,头都快晕了,她干嘛会答应太后来这么偏僻的地方呢!前些日子她拜访了云机道长,云机道长果然是仙风道骨,但为人倒甚是温和,与传说中的严苛形象并不一样。应她请求,云机道长还为她取了个道名为“妙真”,宁国觉得这个道名她挺喜欢,既然众生平等,在观中她让道友们都只称她的道名。
云机道长为令狐绢取的道名“妙灵”倒真是与她千伶百俐的个性恰当,但她虽聪慧异常却独独不能静心。她很快就跟观中的人熟络了,又将灵都观中的事物以及周边环境了解得清清楚楚,周围有哪些好玩的、好吃的她如数家珍,经常撺掇着宁国去逛,为此还被文安责罚了她一次,她也不甚在意。
前两天,绢儿又打听得玉阳山南面几十里处住着个叫文珍的致仕宦官,他家的庭院内种满了各式的牡丹,远近闻名。而且文珍很是好客,更乐于炫耀自己的牡丹,目前正值牡丹盛开的时节,前几天他还派人送来贴子到两观中,请云机道长和文安大师去赏花,但他们都婉拒了。文珍大约不知宁国也在此学道,故未送请帖给宁国。打听到这个消息,绢儿兴冲冲来告诉宁国,宁国也被勾起了兴致,她最爱牡丹花,每年春天牡丹盛放之时太后都会带她到皇苑观赏,皇兄也很爱牡丹,但皇兄总是忙碌个没完,很少能来。离宫虽然时日不长,但她还真有些想念他们了。
宁国按捺不住游兴,找机会向文安告了假,又与绢儿约定好了,要她今日一大早备好两匹马先在道观外面等着她。宁国一早起来,悄悄换了身不知绢儿从什么地方弄来的简便男装,趁身边宫女们不防就溜了出去。不料到观门口,却被早已经备好了公主车驾等在那里的常净一眼认出,她说奉文安大师之命备好了车驾,又安排八个护卫骑着马跟在车外左右护持,还要一个年长的道姑陪着她,说是可以带路。
宁国见那个道姑年纪不浅,神色庄肃,知道是不好糊弄的,正想找个理由甩开她时,忽见那天初来时在文安大师处奉茶的小道姑正在观门口打扫地上的落叶杂物,于是指着她道:“她替我带路,可好?”
也不等常净回答,不由分说地拉了小道姑的手就上了香车,一连串地催发车。
车子驶离了观门,宁国才长长吐了一口气,想起来问小道姑:“你叫什么名字?”
“华阳。”小道姑吐字很清晰,却低眉敛首,一个字也不多说。
宁国以为她胆小,想要表示友好,又友好地接着问她:“你今年多大了?”
“十六。”华阳还是一个字都不多说,只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神情平淡却居然不卑不亢,且似乎并不想跟宁国多话,丝毫不像一般人想刻意地讨好宁国。
宁国见她不搭话,也觉得有些无趣,揭开帘子看看,见绢儿已骑在一匹马上,一手还拽着另一匹马的马缰飞奔了过来了,好骑术!宁国在心里喝了声彩,忙叫停车,对华阳一笑:“你坐在这里。”她自己则一掀帘子跳下马车,接过令狐绢递来的马缰马鞭翻身上马就要走。
马却不动,她这才发现马缰被不知何时跟随下车的华阳死死拉住了:“公主,不可。”
宁国不料她竟如此敏捷,知道她害怕担责任,遂笑着安慰道:“别怕,你只管坐在车上就好了,不与你相干!”
华阳手仍紧拽着马缰,抬头望着宁国道:“公主金尊玉贵之人,岂不闻‘千金之子,不立垂堂’,万一有个闪失如何处之?”
“哦,”原来她竟也是个纡腐之人,宁国不以为然地一笑,也不愿费口舌,挥起马鞭来作势打她,“闪开!”
谁料华阳并未如宁国预想的会本能地松手,仍紧握缰绳不放,马鞭落在她雪白的手上登时一道红印。
宁国不料华阳竟如此执拗,她虽为公主,却极少惩治下人,何况与华阳又不熟络,心里不由地有些歉然,只得耐下性子俯身来作华阳的思想工作:“你知道我的太皇太祖母吗?她虽是女子却创下许多亘古以来未有过的功业,多少男子也难以望其项背!难道我等女子就必须深阁内院、针织女红?我李唐的天下原本就是马上得来的,我身为宁国公主,不策马扬鞭岂不委屈?”
这一番话说得华阳怔了一下,宁国见华阳的手略松动,忙夺了缰绳,扬鞭策马而去,没忘了丢下一句话给那些护卫:“你们护着她。”
华阳呆呆得望着她的身影,有些不知所措。宁国的护卫却已习惯宁国的性格,也不见怪,纷纷打马驱车跟了上去。
宁国和绢儿两人一路畅意地驾马直驱,正值孟春时节,桃李争妍时节已过,绿肥红瘦,莺歌燕舞,倒也自有一片好风景。宁国最喜爱骑着马随意闲逛,又何况兼有这好风景好气候!两人边骑边玩赏这山中的无限春景,甚是自得。好在绢儿倒念念不忘此行目的,一路找人打听着文珍的府院。
不过个把时辰,两人到了一所大宅院前面,这所宅院倚山靠水,向阳而落,宁国虽然不懂风水,但觉得看着景致就让人心旷神怡,必是好地方。
今天天气很好,院外已停了不少车马,想必都是应邀前来赏花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