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皇上,三皇子所中的‘生花’,乃是奇毒,小道尝试了各种药方,暂且压制了毒性,但关于核心药引,小道仍是没有任何头绪,小道无能,辜负了圣上信任,请圣上责罚。”
年轻的国师身后,三位太医早早跪下,不敢抬头,唯恐圣上降罪。
顺妃似乎是没听懂内里的意思,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毒性不是都压制住了吗?那就继续用药啊,药引没有就用别的代替不行吗?”
玉霄子解释道:“禀娘娘,毒性已侵入到三皇子的心肺腑脏中,与整个身体已经融为一体,小道所用的皆是虎狼之药,如此猛药再用下去,不仅效果甚微,而且恐怕在彻底解毒之前,三皇子就已经······”
顺妃脚下一软,眼看就要站立不稳摔倒在地,被一旁眼疾手快的宫女搀住,武成帝目光飘向床上那个面色青白,呼吸微弱的孩子,冷静问道:“若是暂且什么也不做,每日用滋补的药物续命呢?”
“若是在毒性爆发之前找到药引,三皇子便依然有救,可若是”玉霄子顿了顿,面带不忍之色,“可若是一直找不到药引,那么此举只是拖延时间罢了,对三皇子来说可能更为痛苦,他会每日遭受万蚁噬心之痛,并且逐渐四肢无力,心智受损,甚至到最后毫无知觉,与活死人无异。”
话说得直白又残忍,丝毫没有皇家的委婉与含蓄。
“不,珏儿!我的珏儿!”顺妃看她面色惨白如纸,眼睛浮肿,瘦削的双肩无力垂下,这次她没有哭,只喃喃地叫着赵珏的名字,连日来的忧心成了真,她的希望在这几日的诊治中被一点点消耗殆尽,如今不得不接受惨痛的现实。
看着顺妃原本姣好的身段变得单薄如纸,脸色憔悴,再联想到往日活泼聪慧的赵珏,武成帝一阵心痛。
他是父亲,会因为这个生命的逝去感到伤心难过,可他同时也是天子,不能为了一个孩子就此沉浸在悲痛之中而不顾全大局。
武成帝搂住顺妃,将她抱在怀里,安慰道:“心怡,莫要再哭了,此番遭遇都是上天注定,是珏儿的命,就算老天带走了珏儿,别忘了,你还有瑜儿在,往后我们还会有其他的孩子的。”
往后?他们还有往后吗?他们还会有其他孩子吗?
早已记不清圣上已经多久没有唤自己的小名了,而今提起,顺妃泪如雨下,心里发苦,不由得在皇帝怀里依偎得更紧了。
是了,珏儿没了,她还有瑜儿,往后还能有其他的孩子,她不能在这时候倒下,若是她就此一蹶不振,那才是真正的亲者痛,仇者快。
武成帝拿出帕子,为顺妃拭去泪水,但仍不可避免被哭湿了衣襟。
不过,这种时候,能哭出来也好,只有将悲痛发泄出来,人才不至于崩溃,不像他,早已没有泪了。
安抚着渐渐平静下来的顺妃,武成帝在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床榻上的孩子。
记忆里的那个孩子总是乖巧又懂事,他喜欢读书,总是隔三差五跑到皇宫的藏书阁里找书看;思维也很活跃,太傅讲过的东西能立即举一反三,总有一些奇思妙想令人惊艳;他不擅长骑射,却总是喜欢跟着太子乱跑,做将军打仗的小游戏;有了弟弟后,就像个小大人一样稳重起来,玩耍的时间都变少了,走到哪里都带着年幼的弟弟,说要保护他。
曾经没想到半月前那次家宴后,竟成了永诀,可惜了,他是他曾经最欣赏的儿子,今日过后,再相见恐怕是在另一个世界了吧。
千言万语哽在喉间,到最后武成帝仍然保持着身为帝王的冷静,他对玉霄子及几位太医道:“做你们能做的,陪朕的珏儿到最后吧。”
众人心领神会,齐声应是。
走出殿外,阳光正好,春风拂面,万物欣欣向荣,正是一年中最好的光景。
高大的武成帝拥着顺妃,再也没有回头朝这殿内看一眼,身后的宫人们浩浩荡荡,也跟着离开了,再也没有人回来。
此时,年幼的赵珏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他对外界一无所知,尚不清醒的他浑身发烫,眉头紧皱,在毒与药的两股势力中艰难挣扎,仿佛被丢入万丈深渊,粉身碎骨。
窗台上,一盏六角宫灯光华流转,上面绘着的美人依旧笑容满面。
一声叹息逸出,可惜,无人听到,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