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被人重重叠叠的传唤过来,在寂寥空荡的丞相前苑响起来,瞬间原本紧闭的屋门被一扇扇推开,原本空无一人的庭院瞬间被填满了。
丞相书房中,温丞握着毛笔的手一滞,笔下流畅刚劲的收尾凝成黑色的一团。
屋外传来离昭的声音:“丞相!陆家郡王陆濯,回来了!”
“咯噔”一声,丞相手中的毛笔锵然落在案上,墨汁飞溅,将宣纸上所有字迹晕染成黑黑的一团,门外长跪不起的身影一抖。
丞相一掌击在案头,声音嘶哑而有不可置信:“怎么可能?我们亲眼看他……”他快速地安抚自己,随即做出了更快的反应,“转告子寻,陆家郡王武功深不见底,如今怕更是不可捉摸,绝不可小觑。若不能再扳倒他,就下毒鸩杀。绝不要手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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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正南太和门,向来都是要入宫的人下轿步行的。林辜入宫多年,早已经接受了无论品级无论身份,入宫之时皆是臣子奴才的规则。
宫门戍守的侍卫见是林辜,也连忙派人进去通告,陪着笑脸说:“侍子稍后,等奴才领到了皇后娘娘的口谕,立刻请侍子进去。”
“这些年,不都是这样的吗?”林辜微笑点头,“今日魏统领不在吗?”
“今日不是魏侯爷当值。”那个侍卫听到林辜问起,脸上浮起一丝暧昧又局促的笑容,“早知道姑娘今日入宫,他无论如何都会来的。”
身后传来一声冷笑,林辜一愣,面前的侍卫却都已经跪了下去:“参见郡王。”
林辜只感觉全身血液都凝固冰冻了起来,像是冬日里屋檐上吊着的冰锥,一滴一滴的往下滴着水,那水递进衣领,顺着脊梁蜿蜒而下。她僵硬而又笔直的转过身,下跪行礼:“参见郡王。”
没有抬头。
不敢抬头。
直到那一抹玄色的袍边映入眼帘,林辜不可置信地抬起眼来,他若刻的下巴上有了青色的胡茬,一张脸也更加瘦削更加棱角分明,只是他更像是冬日里的冰锥,连一丝活人的生气都没有,他直视着前方,看都没有看林辜一眼,只是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说:“滚开。”
林辜微微垂下眼:“郡王息怒,林辜,即刻就滚。”
“林侍子。”那人的声音不肯放过,“一头狼披上人皮混入人群,难道就真的是人了吗?”
林辜轻声道:“当然不是。”她转过身。
两双同样沉浸在雾色中的眸子只相撞片刻就移开,林辜微笑:“那难道,一个懂得披上人皮的狼,还是头狼吗?”
他一步一步地走过来,林辜只想逃,逃的越快越好,踪迹难寻。可是两只脚却像是定在原地动弹不得。直到他身上的熏香味道传来,她才意识到原来他已经离她这样近,是伸手就能触碰的到的距离。
他从前喜欢的松子檀木香,变成了一种药草香,而这药草香,也是林辜再熟悉不过的,来自一个与他如此肖像的人身上的味道。
他们二人,终究分不出高下,分不出正邪。
或许曾经是能从人群中一眼分辨出来的兄弟俩,如今离的这样靠近,林辜只觉得铺天盖地地慌乱,因为刚刚无数个瞬间里,两个身影仿佛重叠在一起,那个晦暗深沉地眸子仿佛在替另一个人说着话。
林辜心想,自己真的是疯了。
满天火烧云被风挟裹着吹来,像是一片火海倾倒而来。天地间仿佛只余两个同样漠然同样无情的身影相互对立,像是戏台子上两个被牵线操控的木偶,僵硬而又冷酷,不带一丝活人生气,却也丝毫靠近不得。
仿佛那匆匆来去的数年,从来都是一场虚妄梦境。大梦初醒,只余冰凉,更胜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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