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辞听过这种声音,他曾经在替南丁格尔医学院的一名学生进行人体骨骼三维立体图绘时,那个学生摆弄骨骼时发出的声音,和此时黑暗中的声响别无二致。
他以为那是模型,然而事后那个学生告诉他模型是真的。
那时黎辞的感觉是反胃和恶心,现在他只有惶恐。
骨节摩擦发出的声音在迫近,以缓慢且坚定不移的速度接近黎辞,就像那把曾经刺向他脖颈的黑伞,危险且致命。
黎辞可以想象得到,在黑暗中有一具空荡荡的骨架正在一步步接近自己,它的骨骼惨白,它的指骨尖锐。
而当那怪物接触到自己的时候,便是生者的死期。
黎辞想要自救,然而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拼命地尝试坐起来,但是努力良久,他依然无法得到哪怕一点身体的控制权。
越来越清晰的骨节摩擦声一点点瓦解着黎辞的意志,相比于短时间内的死亡,这种知道死神正在坚定不移地挥下收割自己生命的镰刀的状态,无疑更令人崩溃。
这根本就是折磨。
但黎辞不愿放弃,一如当初他拒绝去安达拿瓦进修工程学,毅然而又决然地选择了绘画这条路。
五年前他得到了父亲的支持,但现在只有他一个人。
黎辞当然怨恨将自己置于如此困境的黑手,但当下他要做的不是怨天尤人,而是靠自己走出困境。
虽然他找不到任何办法。
不知为何,黑伞男离去前咏叹的那个意义不明的词语忽然很是自然地浮现在了黎辞的脑海中,好像他本来就记得它似的。
“ΑΝΑΓΚΗ……”
黎辞愣住了,因为他的身体嘴唇翕动,自动念出了那个词语,低沉的男声无比清晰地在冷寂的黑暗中响起,如同一块石头砸向波澜不惊的水面。
“怎么回事!”
黎辞心下一突,他顾不得去想为什么会发生刚才的事,因为黑暗中骨节摩擦的声音停顿了一瞬,紧接着便是疯狂的响动。
“嘎吱——嘎吱——”
如果说骨架之前的迫近还有可能是行进方向上凑巧的重合,那么现在的响动,无疑已经成为了真正的催命符!
一阵钻心的剧痛自黎辞的左小腿处传来,黎辞清楚地知道,怪物的骨骼,已经进入了自己的身体。
那也许是手爪,也许是牙齿,也许是骨刺,但毫无疑问的是,死神正在把他拥入怀中!
“不!”
“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得如此不明不白!”
“ΑΝΑΓΚH……”
古老的词语再次被身体念出,仿佛黎辞的渴望被某个仁慈的伟大存在知晓,一架巴掌大的天平虚影在他眼前浮现,悄无声息。
天平通体银白,只有中央的支座是灰色的,灰色的正四面体支座一面向下,顶点上是横梁的中心,横梁两端放着两个托盘,小巧且精致。
黎辞凝神看去,发现四面体支座正对他的那一面上刻着一张闭着眼睛的脸,安详且沉静。
他对这张脸很熟悉,因为那正是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