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你别说了。”锐儿向着惜缘伸出了手。
“我现在不会再怕叔父了。”惜缘抬起眼眸,向着锐儿挤出一个笑颜,“也不会再怕任何事,即使……”
“别说了!”锐儿将惜缘拥进自己的怀里,“别说了。”
“即使……”惜缘将头埋在锐儿的胸前,说完了最后一句,“再也见不到锐儿……也……不会怕。”
起风了,原本无声而落的雪突然就变成了那日在紫微宫肆虐的暴风雪,张牙舞爪的撞在窗棂上,试图撕开屏障,将锐儿怀里的人带走。那日的锐儿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生命中珍而重之的人被暴风雪吞噬,如今的锐儿还是没有任何办法,唯一能做的就是抱紧怀里的人,抱紧锐儿自己唯一的牵挂。
“我……”锐儿在惜缘的耳侧低声呢喃,“我可以唤你的乳名吗?”惜缘没有回答,伸手搂紧了锐儿。锐儿回应着她,慢慢启唇,唤出了日思夜想的两个字,“惜缘……”
“暮色……”周偈悠悠醒转,低声唤道。
“在。”暮色一直守在榻侧,听到周偈唤忙凑过来问,“殿下有何吩咐?”
“圣旨……”周偈有气无力的开口,“是不是已经到慎王府了?”
暮色心内不忍,踌躇几分才答:“是,午前就已经到了慎王府。”
“惜缘她……”周偈等着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痛过去,才接着说,“是不是吓坏了?”暮色不知该如何回答,周偈却笑了一下,看着空空的房梁,仿若剖白般解释道,“我尽力了,真的尽力了,你相信我吗?”
“信。”暮色听闻心疼的拉起周偈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摩挲着。
“我和他辩白,我和他争论。”周偈的声音里有微不可见的恨意,“我吵我闹我指责我诛心,我甚至跪下来求他,都没有用。你说……”绝望取代了恨意,“他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心狠的?”
“殿下……”暮色不知该如何劝慰,只能握紧周偈的手,周偈却看向了窗外纷飞的大雪,大雪中裹挟的是天家的无情。
武兴三十二年腊月,武兴帝下旨于川北道以北建阿拿国,封漠族窝什台部首领为阿拿王,统领漠族族众;封乎耶伊为世子,赐婚奉川翁主。
武兴三十三年六月,奉川翁主按公主仪制出嫁,队列车马绵延数里。都城百姓沿街观礼,无不艳羡翁主娇奢,权贵滔天。但是他们不知道,这所有的荣耀和风光,都是用血泪换来的。
惜缘坐在车内,紧咬着自己的绢帕,无声的哭泣,却强忍着不去看一眼纵马行在一旁的锐儿。惜缘不知道,若是看了,她还会不会有勇气走出慎王府,走出都城。
眼看着就要到城门,送亲的队伍按制于此止步,再往后,就是惜缘一个人的路途了。
“惜缘……”锐儿在车窗外低声轻唤,“真的不再看我一眼吗?”
惜缘泪如雨下,在车内猛摇着头。
“那……”锐儿的心亦如刀割,“你保重,我只能送你到这了,往后的日子,就让小澈陪你吧。”锐儿从自己的肩头捧下雀鸟,轻轻放到柳芽的手心里,嘱咐道,“好生照顾翁主。”
柳芽抹了抹脸上的泪,郑重的点了点头。
仪官唱喝,所有送亲之人拜别翁主。锐儿看着队列车马渐渐驶出城门,将他心底唯一的牵挂带走,留下了深可达骨的伤口。锐儿小心翼翼的呼出满心痛楚,正要转身,却发现刚走了几步的车驾突然停了。锐儿的心立时一顿,强压的不舍刹那间涌出,几步奔到惜缘车驾旁,却是看到周偈正在一侧。
“恂王?”仪官见到周偈也是大惊,忙伏身在地,为难的说,“尊长不送嫁,恂王怎么在这里?这……这不合规矩啊。”
周偈死瞪了仪官一眼,甩过来一句“本王就是规矩。”直吓得仪官再不敢多言,趴在地上不住的发抖。
锐儿忧心惜缘无法应对,忙迎上去,挡在周偈身前,躬身行礼道:“锐儿见过恂王,不知恂王何故在此。今日是翁主出嫁,按制不可下车,还请恂王恕翁主不能施礼之罪。”
“你不用紧张,本王只是来和奉川说句话。”周偈用手里的马鞭推开锐儿,对着车窗说道,“惜缘,你不要怕,叔父来就是要告诉你,你不是没有人庇护的孩子。叔父虽然没能留住你,但若你嫁过去过得不顺心,叔父就踏平阿拿国,宰了乎耶伊,接你回家。”
周偈的语气是罕见的温柔,但是说的却是如此狠戾的内容,意外的是惜缘竟然没有被吓到,一边抽泣着一边说:“奉川谢过叔父。”
周偈听闻没再说话,只挥挥手。仪官见状,忙不迭的招呼车马重新启程。周偈看着惜缘的车驾消失在道路的尽头,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却听到锐儿冷冰冰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只希望恂王不要忘了今日之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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