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缘一下车就看见了周偈,有些惊惧,下意识的往锐儿身后躲,锐儿低头哄了两句,自己先躬身,又扶着惜缘往前走了半步。惜缘无法,战兢兢的也要下拜,却见恂王府的人忽然齐刷刷的跪了一地,异口同声的高呼:“奉川翁主安康永昌。”
惜缘彻底被吓到,直接躲到了锐儿身后。
“起来!”周偈冲着一群人怒道,“都滚进去!”说完未理惜缘,自己先走进了府。
暮色颇为歉疚的向锐儿笑一下,引着他和惜缘进了府。
“恂王今日心情不好吗?”锐儿询问道,“我来的路上看到了宫里的使官。”
“不好。”暮色实话实说,“刚接到指婚的圣旨。”
“怪不得。”锐儿苦笑一下,说,“快到重阳了,今日翁主是来拜节敬寿的。临出门的时候慎王也说了恂王近日苦闷,还吩咐翁主多和恂王说几句宽慰的话,可是你看恂王和翁主的样子……”
暮色明白了锐儿的意思,心里不由自主的骂了周俍一句,让一个小女孩来触鬼见愁的霉头,真是过分。
“暮色。”锐儿手搭上暮色的肩膀,贴到他的耳边低声求道,“我们也不会多留,就让翁主把该说的说完,回去有个交待就行。一会儿你帮帮忙,哄住恂王,让他少说两句,别吓到翁主,怎样?”
“额……”暮色也不想触鬼见愁的霉头,颇有些为难,但看着惜缘怯弱的样子,心下不忍,咬牙答应了。
“你俩勾肩搭背的是要干什么?”周偈冷漠的声音突然响起,惊得三人都是一个激灵。
“锐儿见过恂王。”锐儿从自己身后拉出惜缘,拢在身侧,向着周偈躬身拜礼,“重阳将至,又逢恂王寿辰,翁主特来拜节敬寿,祝恂王安康长乐,福寿永昌。”
“什么都要你替她说。”周偈满脸的不悦,“难道她是哑巴吗?”
一句话刺得锐儿心疼不止,却又无法反驳,只得蹲下身来,一边轻轻往前推着惜缘一边哄道:“翁主别怕,恂王最喜欢翁主了,七夕那日的绢帕就是恂王送给翁主的,翁主可还记得?”
不知是锐儿的温言相劝还是那条素雅绢帕起了作用,惜缘竟敢抬起头看着周偈,随后伏身下拜,学着锐儿对周偈说:“奉川贺叔父重阳寿诞,祝叔父安康长乐,福寿永昌。”
“嗯。”周偈脸上看不出喜怒,“说完了?”
惜缘愣了一下,回头看看锐儿,锐儿冲她微点点头,惜缘又接着说:“父王和奉川说,叔父不日就要大婚,父王让奉川贺叔父大喜,愿叔父纳得良人,长相厮守。父王还和奉川说,叔父近日不大愉悦,奉川不知叔父有何愁思,但将大婚,总是喜事,奉川望叔父能宽心长乐。父王说,叔父到冬日,常有咳疾,此症最怕寒凉,让叔父定要多加注意。父王说……”
八岁的惜缘,长相已不同婴孩时分,眉眼口鼻多肖周佶,虽为女子,却自有一股谦谦之态,墨瞳无邪、唇红齿白,一口一个“父王说”,端是一副乖巧懂事,旁人看了不由自主心生怜爱。可在周偈看来,惜缘的身后似乎站着周佶,正被“父王说”这三个字刺得遍体鳞伤。
“住口!”无边恨意怒吼着从冬夜的坚冰下升腾而出,将秋日暖阳吞没。周偈难以抑制自己的愤怒,无半分顾忌的对着只有八岁的惜缘吼道,“什么父王说父王说,谁才是你的父王?!”
“恂王!”
“殿下!”
锐儿和暮色一同出声制止周偈,但,来不及了。
“你的父王早已含冤诏狱!你却认敌作父,枉度人生,耻活于世!”这么多年被周偈小心藏在高墙内的恨意突然爆发,撕开了周偈心底破烂的伤疤,撕掉了他最后一层理智的铠甲,看着呆立无措的惜缘,周偈扬起了手。
一道寒光闪过,周偈下意识的撤手,却还是未能快过锐儿,收回来的手上已多了一条血痕。周偈未及觉疼,就见一道身影自旁里闪出,挡在自己和锐儿之间。
如同野兽对峙,锐儿一手将惜缘护在身后,一手紧握佩剑怒目而视,寒光自剑刃溢出,不住的嘶吼恐吓。暮色却丝毫不惧,手握在刀柄上,全神戒备,平日里的温顺全部不见,森寒杀意自微垂的丹凤眼中流出,随时准备扑上去撕碎猎物。
一时间,天地如止,是惜缘的一声大哭打破了可怖的沉默。
“锐儿!”惜缘不顾一切的扑进锐儿怀里,边哭边抖。
“翁主别怕,锐儿在。”锐儿收起佩剑抱紧惜缘,瞟了一眼周偈手上的血,躬身一礼,“是锐儿大不敬,改日锐儿再登门谢罪。”说完不等周偈应允,抱起惜缘出了府。
暮色扶起周偈回了房间,手忙脚乱的找伤药。周偈整个人如同中了邪,一直盯着自己手上的血,沉默得可怕。
“殿下……”暮色一手捧起周偈的手,一手拿着伤药,心疼的说道,“忍一下……”
“我都干了什么?”周偈看着暮色为自己仔细缠好净布,突然抬起另一只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殿下这是做什么?”暮色大惊,将周偈的手抓进怀里。
“没用的是我……”周偈却迎着暮色担忧的目光无声泣下,“她还只是个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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