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岩一开口也没说什么,也只是唠唠家常,说说庄稼的长势,他说的内容和别的村民也别无二致。最后,孟岩很自然地说到了曾经和他是同学的赖天阳。赖支书其实觉得自己儿子不如孟岩,很不情愿在公众场合把儿子和孟岩拉扯到一起。东西的好孬是经不起比较的,就像丑女如果和美女走在了一起,那总是相形见绌的。
“你和天阳都是我的学生,你们发蒙上学的时候,两人是坐在一起的,成绩都不相上下,我至今还记得啊。”就在赖根正想岔开话题的时候,孙有文开始怀旧了,他教书时的老学校的校址在这脚下,赖根正的这间房子正是他当了支书后在这变成废墟的老校址上建起来的。
“是的,孙老师,那时候你对我特别的重视,我和天阳一个是学习委员,一个是班长。”孟岩笑着说。
提起往事,孟岩何尝不记得那些难忘的岁月。那一年,他和天阳并列考了第一,可天阳身上穿了一件崭新大衣,自己却不小心把学校发的奖品一支钢笔搞丢了,回家还被父亲打了一顿。还有一次,他和赖天阳在操场上的篮球架上玩,赖天阳在下面抓住他的腿给别在了柱子上,痛得撕心裂肺的孟岩下来就是给了赖天阳一拳,可天阳也不是省油的灯,在书包里拿出了一个锈迹斑斑的套着螺帽的螺杆朝他的头上敲了过来,正好敲在了他的头顶上,当时那个血啊,流得满脸都是。孟岩捂着头顶哭着往大队部旁的村卫生室里跑,可村卫生室的赤脚医生都出去巡诊去了,紧闭的大门上方是“奋发图强”四个大字,此时正冷漠地看着害怕得绝望地哭泣着的孟岩。后来,孟岩被闻讯赶来的奶奶拉回家用揉碎的干枯南瓜叶捂住了伤口,这才止住了血。赖天阳的奶奶摇动一双小脚,一脸的歉意,手里拎着一个小鼎罐,里面装的是鸭蛋汤。头上缠红领巾的孟岩嘴巴很响啜饮着这难得的美味,不一会儿的功夫,小鼎罐就见了底。
孟岩如今提起赖天阳其实除了念旧,最主要的原因是赖天阳现在和孟峰分在一个学校。孟岩这次回来主要是为孟峰就业的事情回来的,他很支持弟弟南下,因为现在人才流动已成一种趋势,不过要改变“铁饭碗”这种传统观念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他首要的任务就是做通父亲的思想工作。这时,远处的大路上来了两个人,正是赖天阳和孟峰。
“哥,你回来了。”孟峰擦了擦脸上的汗,手里拿着一本书扇着风,绾起了裤脚,就坐了杂货铺门前的石板台阶上。这时,赖天阳递给他一瓶矿泉水,他稍微推辞了一下就仰头喝了起来。
“孙老师,你也喝一瓶吧。”赖天阳又拿了一瓶给孙有文,他一向对孙有文比较尊重。孙有文指了指自己自带的水杯,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需要。于是赖天阳把水给了孟岩,孟岩说了声谢谢,顺手把它放在了台阶上。在孟岩面前,赖天阳一直有点自惭形秽,不过,现在他好歹分配成了国家老师,他失衡的内心还是有所平复。
“天阳,工作落实好吧?”孙有文很想当着许多村民的面再次证实他当年所说并非虚言。
“好了,我今天和孟峰都去学校看了一下,校长和主任对我们可热情了,全校就我们总共才有三个老师是大专毕业的。再过一阵子就要开学。”赖天阳把喝完的矿泉水瓶子咣当地扔到路边上,旁边一个村民赶紧去捡了起来,而孟峰喝完的瓶子已经攥在了他的手中。
“这下好了,赖支书,你家天阳当先生了。”孙有文其实这话是说给旁边的村民听的。
“是啊,总算是读了这么多年书出了一点功果。”赖根正其实此时,巴不得孟岩和孟峰两个走掉,这两人如今翅膀硬了,坐在这里像是示威一样,特别是孟岩,他不走,旁边的村民都像看一个稀罕物件一样瞧着这十里八乡远近知晓的大硕士。你看那个捡瓶子的村民,眼巴巴的看着孟岩,好像他说话和动作都和常人不一样。
“孟岩,你这次怎么有空回来?听说你支持孟峰出去打工?”走了长路热得不行的赖天阳稍着喘息对着这昔日的老同学道,他也不坐,只是站在那里,手里拿出一根烟吞云吐雾旁若无人般抽了起来。他全然没有注意到赖根正已经在瞪他,可能是嫌他抽烟,也有可能是觉得他多事。可没想就是赖天阳这句话引起在场所有人的兴趣,大家都侧耳细听,想听这大硕士对眼下这“大学生打工”有什么高论。
“是的,我支持他南下,人不光要读书,还得有社会阅历,出去闯一闯有什么不好。再过十年高校毕业生可能国家就不再包分配了,人才流动是大势所趋。”这硕士生整出来的词就是不一样,许多村民听了都有这种感觉。
“连铁饭碗都不要了?这恐怕有点悬乎吧,孟峰,你这个主意可要拿稳啊,你父亲培养你们可吃了不少苦哩。”孙有文这样说着,同时想到自己家的老七当年读个自费师范,可是好不容易拿了个铁饭碗,没想到眼前大学毕业的孟峰对这铁饭碗却是如弃敝屣。这对他内心的震动可不亚于这兄弟俩都上了大学。
“主意我们是拿定了,问题现在是要找个人代课,这也是以防万一,到时候有什么情况就可以再回来。”孟峰说。
“这还差不多,铁饭碗还是稳当些啊。”孙有文道,“可你这大学生做的事情谁能做得了?”
“上官致远听说已经回来了,就是不知在哪里。”赖天阳说,他其实也是听他父亲说的。
“听说是在武汉的工地上和有福在一起做哩,有义哥家的中第也在那里。”有个刚从武汉回来的村民说。
“这上官致远原本不是有人说他要去读军校的吗,怎么这半途里回来了呢。”孙有文心中的疑惑其实是许多村民都有的。
“听说是神经病,我听镇武装部的人说。部队让他提前退伍了。”赖根正说。
“什么神经病,是抑郁症。”赖天阳很不满他老爸这样说话,纠正了他老爹说的话。
“这抑郁症是个什么病,孟岩。”孙有文把头转向了这当攻读医学的硕士,村民也是对孟岩肃然起敬,因为连一向博古通今的孙老先生都向他请教了。
“这个抑郁症,怎么说哩,得了这病一般人很痛苦,而这种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因为这病不像其它病,如果你是折了腿或是扭了胳膊,起码能看得见,医生也容易找到病根,可是这抑郁症看不见摸不着,不好瞧也不好治,就是病人自己他也未必知道自己得了这病。”孟岩一番话把大家说得云里雾里的,可是他们都丝毫没有想让他停下来的意思,“反正嘛,这种病人他的心里一般很纠结郁闷,弄得不好会自杀,还有的人他会渲泄,有暴力倾向。一般和他们的家族遗传生活环境都有一定的关系。不过得这种病的的许多都是高智商,有的人还是名人。”
“哦,是这样啊。”孙老先生今天算是让他的学生给他搞了一个科普宣传,“那怪不得,致远这孩子那也够惨的了。”此时正是晌午时分,天气异常闷热异常,老先生又看了看天道,“看来是要下雨了。”
孟峰听他哥罗嗦这一顿可是有点不耐烦了,他想人家得了什么症关你什么事哩,关键眼下得找人去代课才行,他没想到上官致远居然拐了一个弯回来了。他这样想着就问了赖支书:“支书,这致远是真回来了?”
“那还有假,部队上的事情可不是闹着玩的。”赖根正表面上像是在听孟岩说这事情,可心里却对孟岩在这里高谈阔论有点不以为然,“你是不是想找他去代课哩,其实让他去倒是行,好歹让他和天阳一个伴。只是这一时半会你上哪去找他哩。”
“轰隆隆——”终于一声响雷在天顶炸开,坐在门口的人群都开始四处走开了。孟岩和孟峰扶着孙有文往家走了。
人群散后,赖天阳忙不迭的问赖根正:孙中第不是和天光到温州去了吗,怎么听说他在武汉呢?他要是在武汉,天光到哪里去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赖根正没好气地说,我刚把你的事情搞定,就听说天光出事了,市里的特警都出动了,就差一点没把你弟给逮住!这次孙有义家那小子中第可是够呛,被市里的飞虎队便衣打得口吐鲜血,就差被打死了!
天色越来越暗了,一会儿,大雨肆意泼了下来。这时,有人撑着伞来买东西了,来人是孙有义,由于儿子不争气加上这次被特警暴打,村里传得沸沸扬扬,孙有义很少公开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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