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大智继续听王阿姨讲了许多她儿子的事情,但是她再也没有回答任何和大智之前问题有关的话——“有想过再去当厨师吗?”事后想来,大智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当时自己会特别想要问王阿姨这个问题,或许是因为,当时大智想到了妈妈曾经告诉过他的一句话:推动人们走出困境的动力有两种,一种是爱,还有一种就是梦想。当时,大智太想要将王阿姨从她的悲伤故事中拯救出来,但他毕竟不是王阿姨那个在和瑞士人做生意的儿子,他没有办法给王阿姨“爱”这种能量,但是他想要尝试用“梦想”这种能量,去唤醒王阿姨她自己身体中的力量,走出当时的那个困境。
只是最终的结果不尽人意,大智并没有成功地将王阿姨带离出她的悲伤,甚至,大智他自己,也跟着王阿姨,陷入了这种凄凉的情绪。大智觉得自己今天过得太狼狈了,不仅是傍晚的时候,在佑佑妈妈的面前落泪了,刚才在王阿姨的面前,也忍不住展现了自己的悲伤。妈妈告诉过大智,一定要成为一个勇敢的男子汉,要成为身边人们的一个坚强依靠。唯有这样,大智才能更温柔地去对待这个世界,去对待身边所有的人。妈妈就是做到了这一点,妈妈虽然不是男子汉,但是她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勇敢,她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坚强,她能够让所有人依靠,同时,她自己可以不依靠任何一个人。
相比起妈妈,大智觉得自己真的是太脆弱了。但是,正如大智一直坚持在做的,或许他不和自己的妈妈、不和其他人一样的强大,但是他会去做他力所能及的事情。至少,在最后王阿姨要收拾餐桌上的残羹剩饭时,大智终于说服了王阿姨让自己进入到她的厨房,帮她洗完了所有的锅碗瓢盆。
其实,当王阿姨看到大智在她面前落泪的时候,王阿姨自己也有点慌了,她没有想到大智这么一个大小伙子,会在自己面前哭,她反思后认为是自己提了太多悲伤的话题、以及讲到了老王的病故,让大智想到了自己妈妈的事情。毕竟大智妈妈离开大智还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他的悲伤一定还没有完全地好转。
王阿姨突然有一点点内疚,她开口和大智道歉,但是大智只是摇头,告诉王阿姨完全不需要道歉,他的悲伤情绪和王阿姨没有任何关系。当王阿姨问大智,自己能不能做些什么让他不要再这么难过的时候,大智则是这么说的:“王阿姨,让我帮你把今天的锅子和碗勺给洗了吧,这样会让我觉得自己听了我妈妈的话,没有让长辈们一个人忙活,帮助到了身边的人……”听大智说完这番话的时候,王阿姨自己没有反应过来,但是看到大智就这样子直直地用他期待的眼神看着自己。这一次,终于是王阿姨的固执被大智的坚持给撼动了。大智,也终于获得了可以进入到王阿姨厨房的机会,帮王阿姨洗掉了当天所有的锅碗瓢盆。
最后,在大智离开王阿姨家的时候,他将今天的康乃馨,留了两朵在王阿姨的花瓶里,王阿姨没有拒绝,她和大智妈妈一样,喜欢这些可爱的粉红色花朵,为了感谢大智的这两朵康乃馨,王阿姨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瓶全新的白色饮料,递到了大智的怀中。大智虽然真的很喜欢这瓶白色饮料的口感,但是今天已经麻烦王阿姨做了这么一大桌子的饭菜来招待自己,本身就已经非常过意不去了,两朵康乃馨本就不能表达出大智心中谢意的万分之一,现在还要收下王阿姨的这份礼物,大智就更加不好意思了。
大智当时着急地想要推辞,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心中所想就只有王阿姨之前给他介绍饮料来历时候的那些话语,急忙说道:“王阿姨,不行啊,你都说了,这是你儿子寄给你的,是进口的!这太贵重了!”
王阿姨似乎也没有想到大智会用到她自己一直挂在嘴边的“进口”这个词,虽一时语塞,但姜总归还是老的辣,她从容地答到:“今天王阿姨我啊破例让你进了我从来没有让别人进入过的厨房,作为我为你打破规矩的代价,你必须收下我现在给你的所有东西!你们这些做晚辈的啊,还是要听我们这些长辈的话的!”
这一回,让大智彻底哑口无言了。王阿姨再一次露出了先前在餐桌上,逼着大智先动筷子吃饭时的狡黠笑容,宣告在这一段的诡辩中,仍然是自己占了上风。大智虽仍觉得不好意思,但是看到这一刻王阿姨在脸上重新挂上的笑容,顿时觉得哪怕自己要带着这一份“过意不去”于今晚入睡,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了。
就这样,大智带着剩下的三支康乃馨,手中捧着外国进口的白色饮料,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一进家门,大智习惯性地说了一句:“我回来了!”而回应给大智的,是冰冷的房子之中,长久的沉默。再一次,大智告诉自己,从今天开始,自己要习惯以后一个人的生活,要习惯以后没有妈妈的日子。但是,二十多年以来的种种习惯,又怎么是一下子能够改正的。倘若这些习惯,就跟“看猫眼”一样,总是会被大智遗忘,这样子的话大智一定会轻松许多。只可惜,所有的良好习惯里,只有“看猫眼”总是会被大智遗忘,其他所有妈妈让他养成的习惯,大智从来都不会忘记。
大智回过神来,再一次明晰,以后不会有人在家中回应自己后,他就将王阿姨给他的白色饮料放进了冰箱,然后带着今天剩下的那三支康乃馨,来到妈妈充满了粉红色的房间里。大智一直知道,粉红色不是一个适合男生的颜色,但是当别人问大智最喜欢什么颜色的时候,大智一定会第一时间说:“是粉红色。”或许是因为妈妈喜欢粉红色,所以大智他也喜欢粉红色。但是更重要的是,大智觉得粉红色是一种非常治愈人心的颜色,无论是气候多么寒冷、还是生活多么艰难、又或是情感多么失落,粉红色总是可以很快地治愈大智,让大智有一种温柔的感受,如同妈妈带给他的那种感受一样。
大智将今天剩下的那三支康乃馨,放到妈妈床头的花瓶中,和昨天的康乃馨放在一起。将新到的花和原来的花放在一个花瓶中,是大智妈妈的一个习惯,她也将这个习惯传递给大智。大智妈妈觉得,如果可以将新到的花和原来的花放在一个花瓶里,这样子在原来的花逐渐枯萎的时候,新到的花就可以陪在她们的身边,让她们不去害怕枯萎带来的恐惧。
大智的妈妈,就是这样子一个温柔的人,无论对待身边的人,还是对待身边的花草树木、虫鱼鸟兽,她都是如此。世界,在她眼里是温柔的,那么她就温柔地去对待整个世界。
而现在,将由大智,继续替他的妈妈,履行这一项神圣的使命。大智,虽然还没有强大到去温柔地对待整个世界,但是,现在的他,至少已经有了足够的温柔,去对待这些美丽的花朵。并且,花瓶中这三朵新到的康乃馨,也会和大智一起,陪伴原来花儿们一起,从容面对枯萎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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