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成的牢骚,我们都很明白。在他开着车回来的时候,感受到了这个社会的变化,他知道如果这辆车是他自己的,那他不就成了村里的明星了么!他认为这个社会是不公平的,事实上,这个社会本身就是不公平的。
杨军华说他现在已经全部掌握了做豆腐、黄豆芽、绿豆芽的“核心科技”,自己能独立操作了,年后准备到镇上租一家店铺,先迈开做生意的第一步。时代不同了,不能再做他父亲那样的“小商贩”了,老是在附近几个村卖豆腐也不能算是生意,他要改变他父亲的思路,想挣钱就得搬到镇上去,不仅能卖豆腐,还能卖一些调味品、干菜之类的东西。杨军华还说:“最近几个月,我仔细研究了一下豆腐,不研究不知道,一研究吓了一跳,原来豆腐的历史那么悠久,竟然从西汉就有了,而且豆腐是咱们中国的特产。还有,光豆腐就能衍生出几十种产品,能做几百道菜,研究之后我就决定一定要把我们杨家的豆腐生意发扬光大,做成产业。不过,嘿嘿,这得慢慢来,俺爹一辈子只做豆腐豆芽,哦,还做过一次豆腐乳,失败了,我呀肯定比他强。”杨军华说话的时候手舞足蹈,看得出来,他很兴奋,就像给我们讲一个创业故事和企业文化,他激情四射地演讲深深地吸引了我们,我们差一点就动心,想跟着他一起干。杨军华说:
“同志们,请放心,总经理的位置永远属于樊小义,副总经理的座椅永远留给张大成,至于你嘛?”
杨军华看了看我,继续说:
“你还是当好你的老师吧,就别掺和我们生意人的事啦,哈哈哈哈!”
樊小义和张大成一起抱拳说:“感谢杨总关照”!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把当初对我的承诺全都忘了。
樊小义也有自己的烦恼,他说自己的脸大、又黑,看起很显老,同学们认为他年龄大了,都不愿跟他交往,并给他起个绰号,叫“大叔”,就连老师都认为他是社会人士进教室来偷听课程的,而门卫却对他很恭敬,总以为他是老师。这个家伙喜欢留大背头,嘴角的小胡子也不刮一刮,春秋穿夹克或西服,夏天穿短袖衬衣,脚上还总是皮鞋不是真皮的那种,这种装扮谁看了都会认为是社会人士,哪怕是学生,也是“大”学生,年龄很大的学生。很多时候,他都独自吃饭、独自上课、独自看书、独自看景点、独自回宿舍,他也并不是没有朋友,比如他的七个舍友。但是这些舍友们,其中一个爱睡觉,哪都不愿去;有一个一直在网吧打游戏,吃住都在网吧,一个月都见不了一次;还有两个早就搬出去跟女朋友同居去了,除了上课,其他时间根本就见不着;两个外系的,连上课时间表都不一样,除了睡觉很少碰面;还有一个太“娘”了,整日跟女同学泡在一起,对男生视而不见。班里还有一个女同学跟他关系也不错,她还似乎挺喜欢这位“大叔”,但樊小义似乎不太领情,具体原因他也没有“汇报”。樊小义还有一个烦恼就是学校评了好几次先进,他都成功地变成了“下一次吧”,他说简直有点侮辱人!学校、学院、年级、班级评的“三好学生”和“优秀团员”都占班里总人数的一半了,可还是没有他,“优秀班干部”、“优秀党员”、“优秀课代表”更不会有他了,因为他根本就不是班干部、党员和课代表。他说,之所以看中这些荣誉称号,主要是毕业后对找工作有帮助,在没有工作经历时,荣誉证书可能就是撬门砖。樊小义也曾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过辅导员,但得到的答案总是:“下一次吧”。
至于我,可怜得没有什么事情值得汇报,没有张大成那样的阅历,没有杨军华那样的豪言壮语,也没有樊小义那样复杂的想法。只是感叹曾经的小伙伴、同村的哥们难道就没有机会再聚到一起了吗?不知道樊书金和程丽珍现在过得究竟怎样,有没有什么事情向我们“汇报”,像不像电话里和网上留言说的“一切都很好”!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长时间,有说有笑,每个人都很高兴,即使是爱牢骚、有烦恼的伙伴也似乎暂时释然了。
第二天下午,张大成开着“四个圈”去与对象约会去了,据说,他的对象和未来的岳父岳母,甚至是对象村的所有村民都对这个修鞋匠的儿子另眼相看,夸赞他“帅气而且有出息”,女孩能够嫁给他简直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而我和樊小义又被迫听了杨军华聊了一整天的豆腐历史和他的商业蓝图。
这一年的春节,欢乐而祥和,平安而富足。整个村子都笼罩在大鱼大肉的香味之中,打工归来的人们有了难得的休闲时光,或打牌或喝酒或聊天,不亦乐乎!村里的小孩们穿着时尚的新衣服,头发干干净净,脸庞白白净净,他们很少去捡鞭炮,但对鞭炮依然情有独钟,他们用自己的零花钱去买,大街里“啪啪”响个不停。小孩们除了放鞭炮就是坐在家里,吃着零食、看着大彩电,他们在小小的年纪就能讲出很多故事、唱很多歌曲,这让我们感叹不已。
年后又是走亲串友的时节,大路上满是汽车、农用三轮车、摩托车,车子上装着篮子和成箱的礼品,他们有说有笑,每个人都很幸福。亲朋好友见面总是习惯地问:“挣了多少钱”,得到的回答一般都是:“嘿嘿,不多,刚够花”。
正月初六,鞋匠张委托媒人去亲家谈了婚期,婚期就定在了这一年的腊月二十六,此事已定也算完成一桩心事。张大成更是高兴,非要拉着我们到他家喝酒,还说,他结婚的时候希望樊书金能回来做婚宴,樊小义、杨军华和我要当伴郎,程丽珍要当伴娘。甚至,把给孩子起名的任务都交给了我们,我们自然荣幸之至。酒毕,又是醉倒一片。
正月初,张大成驾车飞回了省城。正月十六,杨军华依旧开着那辆农用三轮车把我和樊小义送到了镇上,我们又从镇上到县城,从县城分道扬镳,各自奔赴学校;此时的杨军华也开始了梦想之旅;而村里的很多人也回到了年前打工、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同时,又有很多人纷纷加入了这支打工的队伍,或南下、或北上、或西行、或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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