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县令甫一退堂,便匆匆离去。众衙役揪起四茶童,肆意喝骂,推搡驱走,闹得四茶童痛苦不堪,唯对袁正是呵护备至,小心侍候,抬来一乘肩舆,将袁正扶上肩舆,众星拱月般簇拥而去。到那牢狱时,众狱卒统站牢狱大门外迎接,遂一同拥他入狱。四茶童由狱卒随置一间,集齐了脏、乱、臭、黑于一体的牢房。而对于袁正,狱卒们选了一间位置佳、光线好、又收拾十分干净的牢房。众衙役狱卒小心翼翼地扶袁正下肩舆,侍坐床沿,众人纳头便拜,齐声道:“恩公为民除害,我全县无不感德。恩公在上,请受我等一拜!”袁正直至此刻方才释疑,众人厚待自己,原来是为此,连忙谦逊道:“诸位不必如此,我愧不敢当,此事本是我应做之事,何敢劳诸位拜谢!况且那严大少终究未死。”一衙役道:“虽是未死,却听说他已手不动脚不能走,形同废人,从此不能出来害人。恩公侠义心肠,以除恶为己任,我等怎不感念?”一狱卒道:“好了好了,大伙起来吧!恩公宅心仁厚,大家在此长跪,反使他难为情。”众人闻言皆起,另一狱卒道:“我是牢头岳颂,恩公今日所救之人乃是我大哥之女,若非恩公出手,必遭其凌辱,后果不堪设想。恩公救一女,便是救我大哥一家,此恩此德正不知如何报答。”袁正道:“你不必如此,我行事只凭本心,从未图过谁来报答。”一衙役道:“恩公所言甚是,什么恩不恩,报答不报答之事,不必再提了,唯今最要紧之事,莫过于恩公眼下的处境,那严老胖近日不知为了何事,竟无心过问恩公之事,此正是救恩公的最佳良机。”袁正斩钉截铁道:“那如何使得?你们设法救我,必受牵连,若有什么不测,叫我如何心安?你们去吧,不必顾我,我情愿一死,也不要波及他人。”牢头岳颂道:“恩公放心,我们既然能救你,自是有万全的把握。不是十拿九稳之事,我们也不会轻易为之。”另一衙役道:“我们这许多人一起商量,总能议出一个万全之策。”众人便开始计议解救袁正之法,你一言我一语,众说纷坛……
袁正见他们吵吵闹闹,议个不停,自感累得不行,便由一狱卒扶着躺下,众人一时静下来,听袁正缓缓道:“我已身心俱疲,只想静静休息,你们换处地方慢慢议吧!”众人见状,也觉得不妥,当由原池、阎锦二班头及岳颂牢头引着众人去别处商议。
袁正待他们走尽,略略打量牢房,只见偌大一个牢房,仅放一床、一桌、一凳,擦得净亮,壁上一个大窗,射入无数光线,照得整间牢房无处不明,无处不干干净净。如此大房,仅关他一人,实在是牢房中的VIP。袁正正想睡下,忽有狱卒推门而入,奉上茶水一碗。袁正喝过之后,交回空碗,俟狱卒返身退出,便躺下休息,寻思从来只有自己侍奉他人用茶,不料今日身陷囹圄,反得他人侍奉,真是世事难料。不知不觉中,进入梦乡。不知过了多久,被一阵脚步声吵醒,袁正侧过身,只见牢头岳颂领着一帮人进来。岳颂手中提着一个食盒,放到桌上。其余人有捧水果、捧绿豆饼、枣干、蒸糕不等,还有提水、拿毛巾、脸盆等生活用品,应有尽有,各寻干净之处置放。当中有一人,背着医药箱,自是大夫无疑,由他人取过凳子,置于床沿,俾他坐下。经过一番望闻问切之后,大夫开口说道:“你所受的内伤倒是不重,伤你之人是个高手,出手极有分寸,想来他并不想取你性命,否则你早已没命。只是他在伤你之时,顺手封了你几处穴道,令你不得行动。他这封穴手法甚是高明,我是无法可解,只好等过十二时辰之后封穴失效。”众人见他伤势无碍,均略略宽心,岳颂道:“大夫,你给他开几付伤药,另加几味补身益气之药,争取伤势早好。”大夫自然应允,随即提笔写下一付方子,交由狱卒前去抓药。俟大夫别去,岳颂揭开食盒盖子取出食物,袁正闻到香气,不由得大感饥饿,本不欲他人喂食,但因手脚有所不便,只好任由众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喂食。虽然是一帮大老爷子,大手大脚地喂饭,七堵塞的,塞得满嘴,却是他自小以来,从未有过的享受了。
相比于袁正的无比享受的境遇,四茶童犹如身处地狱一般,此刻他们卧在潮湿之地,挨板子处的臀部疼痛不已。方才狱卒为他们铺上一些新稻草,供他们卧着,可狱卒刚走,转眼间就被几名老犯人夺去。四茶童不得已,只好就潮湿处勉强卧着。到那用食之时,好食物都让几个老犯人抢去,只留下四个满是虫孔的白暑,四茶童各分一个,食之难以下咽,边啃边流泪。
袁正酒足饭饱,俟岳颂一帮人退出后,又仍自睡下。待到再次醒来时,窗外已然大黑,幸好狱中尚有油灯,有两狱卒端入汤药,侍他服下,即又退出。袁正此刻却已不能入睡,心里正胡思乱想:自己从小无父无母,蒙陶老头收养,虽无父爱之情,却有父养之实,今日又因救己赴难,此番若能逃出生天,此仇不可不报。言钰他们虽然与己一向不协,但终究是一同长大,如同侧目兄弟一般,自己若能助他们出逃……哎,正如那县令所说,自己尚且自顾不暇,还要替他人设想,真是痴心忘想了。他们不曾参与毒害严大少,除了受些皮肉之苦外,想来不至于有性命之忧。但严老胖一家丧心病狂,却又不能按常理揣测,若定要将他们往死里逼……
袁正不知何时入睡,等醒来时,天色已然大亮,经一夜休息,自觉身体好了一些,双臂隐隐有些气力,只是穴道未解,尚不能自由活动。岳颂仍是手提食盒,领着数名狱卒进来,侍候着袁正洗潄,又喂着他用饭,真个是惬意之极。岳颂数人退出之后,又有两名狱卒进来侍奉汤药,随后趋出。到了中午时分,袁正只觉全身各处筋脉一阵麻痒,麻痒过后,手足便能活动自如,遂起床活动筋骨,恰逢岳颂提食盒独自入来,喜悦道:“恩公穴道已解,真是可喜可贺!”将食盒搁在凳子上,揭开盖子,取出饭菜,置于桌上,请袁正入座食用。时袁正手脚可动,自是无需他人代劳。
袁正道:“若非你们关照,我怎能好得如此之快!我是不胜感激啊!”岳颂道:“说哪里话,你为我们全县百姓消除了巨患,恩比天高,我们尽些微劳,又何足挂齿。今日马县令未得严老胖馈赠,必定不会升堂审讯,你且放心休息。”袁正奇道:“马县令为何必欲得馈赠,然后才审?”岳颂叹道:“说来也是咱百姓的一大悲哀,那马县令的县令一职,乃是花了重金买来,他这一上任,首要之事便是捞回本金,那自然是唯有得利,然后事才可行。他每日只招本县富户豪绅入署与赌,你想,那些富户豪绅如何敢赢他,只好把本金一点一点地输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