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家仆脸色冷峻,淡淡道:“你莫以为手下留了情,我便要听你说教,在我百里岳眼里,但知得人之利,替人办事,什么道德侠义,与我有何关系?”又朝袁正说道:“小杂种,如此信口胡诌,欺骗于我,让我逮到,定叫你生不如死。”道言未绝,右手一抖,顿时剑影重重,直攻陶老头。陶老头右手成爪,直入剑影之中,去夺那剑,不料那剑倾刻间化影为实,从爪边滑过,当胸刺到。眼见便要贯胸而过,陶老头倏出左指,点在剑上,中年家仆百里岳只觉得一股锐劲从剑身传来,胸口为之一窒,惊异道:“这是凌虚指吗?听闻凌虚指指力霸道,可破任何内家功夫,连铁布衫、金钟罩也不在话下,只可惜你未练到家。”说罢轻飘飘地拍出右掌,说道:“试观我的碧波掌如何?”绿色的掌风中弥漫着腐臭味,陶老头闻入些许,便感不妙,急提气后跃,不料真气已是不畅,中途跌落,好不容易才站定,惊骇道:“这种毒功,传闻早已失传,你是如何学会的?”
百里岳把剑指向陶老头,说道:“你已中了掌毒,若不运劲,尚可活三日;若再运劲,掌毒加剧,倾刻毙命也未可知。”料想对方惧于掌毒,不敢再来纠缠,便逐步走向袁正,将及树下,陶老头已愤而扑至,右手凌虚指带着尖锐的破空之声朝太阳穴点来。百里岳未及闪避,乃听声辩位,出拳相迎,甫一触指,整臂立麻,呼吸顿觉不畅,急弃剑腾出另一掌拍出,嘶叫道:“老鬼,不要命了?”陶老头已尽全身之力于一指,被这一掌打得翻出几个跟头,跌得甚远。挣扎着仰起头,惨笑道:“我们本无怨仇,何苦相逼?逼死了我,你也不见得好。我陶老头年已花甲,纵使不死于你手,又能有几年好活?临死之前,能打废你一条臂膀,便死也值得了。”说着,大喘几口气,又朝着袁正道:“袁……袁正啊,我……我本有事……有事托付于你,但如今……如今看来……你……你也不免一死,只好……只好作罢!咱爷俩同赴阴间,也不至于寂莫了!”
百里岳本觉得伤臂有异,听了陶老头的话更加吃惊,乃摇动伤臂,虽有知觉,却丝毫不能动,已如同废臂,愤怒道:“死老鬼,真正可恨。”俯身去拾长剑,徐徐走向陶老头,但听袁正喊道:“喂,走狗,狗腿子,我不忍见老板先我而死,快来杀我。”袁正虽然声音响亮,但要挣脱树叉,却是千难万难。百里岳如同没听见一般,一剑刺入陶老头身躯,陶老头张嘴欲言,却已无法出声,随即驾鹤仙去。
百里岳纵身跃起,提起袁正,飘然落下,直奔县城。袁正闭目待死,许久不见动静,遂徐徐开眼,怒道:“你这是何意?不给我来个痛快,想要干啥?”百里岳“哼”了一声,说道:“给你痛快,岂不是太便宜你了?我说过,定要让你生不如死。”袁正轻蔑道:“死且不惧,何惧生?”百里岳只是冷笑,并不答话,只是快速奔走。返至茶楼,但见其中已站满了人,重重叠叠的家仆拥着一个严老胖坐在西边,脸沉如水;一班衙役跟着一位县令站在东边,面无表情。言钰、虞英等四名茶童,跪于严老胖脚边,眼中尽是乞怜之色,心里不知把袁正骂了多少遍。严大少在许多大夫的群策群力医治之下,吐了又吐,几乎把昨夜饭也吐个净尽,复灌了许多药水,方得了一些气机。一位大夫向严老胖道:“所幸救得及时,性命已然无碍,只是日后手脚恐有所不便,尚需多多调理。”一句话说得严老胖脸色大为缓和,其余人瞧了,也安了心。唯有袁正听了,不禁悲愤道:“可恨,这种恶人竟让他活转过来。”一声传出,众人皆回顾,纷纷让出道来,由百里岳走过,将袁正往地上一丢,向严老胖道:“老爷,此人便是下毒之人,幸不辱命,我已将他逮回。”
严老胖起身握住百里岳之手,说道:“多谢百里先生,先生辛苦了!”百里岳道:“这小子十分可恨,不可令他速死,必让他受尽苦楚,然后可死。”严老胖道:“我意亦是如此,不令他供出同谋或指使之人,岂可令他就死?”转到县令身前,说道:“马大人,凭这几个兔崽子,毛都没长齐,若说无人指使,就敢来毒害我儿,无论如何,我也不信。请你将他们带回署中严加审讯,定要令他们供出同谋。”马县令忙应承道:“严老爷所嘱,我一定照办。”说完,又回顾众衙役道:“将这五个下毒谋害严大少的小鬼全都带回县衙!”此言一出,言钰等人俱号陶大哭,同时指责袁正,由衙役绑起双臂,前牵后推搡而走。袁正只当没听见,由两名衙役寻了一个担架,缓缓抬走。
马县令辞别了严老胖,返归署衙,向众衙役道:“本县今已疲惫,将那几个小鬼打进牢房,来日再审!”一名衙役疑虑道:“事关严员外,大人怎得不急审问?”马县令微笑道:“那几个茶童,每日只在茶楼中忙活,哪得与外人接触,那主谋之人自然是茶楼老板,何需审问?我每日赌局如此之多,谁有空去理会他那点破事?况且人未被毒死。”话声刚落,有衙役端到一盘白银,禀报:“大人,严老爷献上白银三百两,请大人在审讯之事上多费心。”马县令顿时眉开眼笑,说道:“严老爷真是周到。原池、阎锦,准备升堂审讯!”在两名衙役应诺之后,马县令进署衙,直入公堂,站班衙役就位完毕,几名衙役牵入四茶童,抬进袁正上堂。四茶童经由衙役喝令下跪,就一起拜倒。袁正伤势甚重,不能下跪,众衙役没奈何,只好由他躺着。马县令将惊堂木一拍,喝道:“下面一干人犯,各报上名来!”
“言钰。”、“虞英。”、“代纬。”、“潘真。”四茶童一一报上姓名。唯袁正懒懒地报了“袁正”二字,耗去许多时间。马县令得了许多银两,心情正好,也不和他计较,只问道:“言钰,本县来问你,那严大少究竟是由谁指使、谁下毒、谁上茶?”言钰答道:“下毒、上茶系袁正一人所为,我们全在茶后间,对此事毫不知情。”马县令复问另三茶童,所得答复与言钰一致,不禁怒道:“胡说,他一个小毛孩,若无大人指使,怎得下药害人?不上刑,必不肯实话,来呀,给本县各打二十板子!”话声甫落,令签随下,众衙役按翻四茶童,板子跟落,打得四茶童哭叫连连。袁正见不打自己,乐得自在。杖刑完毕,四茶童呻吟不止。马县令拍惊堂木道:“尔等是招还是不招?”言钰忍着疼痛道:“大人处事不公,我等不服,毒害严大少一事,统是袁正所为,我等皆得杖刑,何以独他不受?”马县令道:“他身受重创,已是半死不活,若再下杖责,岂不令他丧命?回头我还需请大夫为他治伤,免得死在牢里,对严员外不好交代。你们四个小鬼,若再不招供,我也打得你们同他一般伤重,自然就不会再打了。”四茶童听了,在痛苦神色之上,复现惊恐之色,忽听袁正说道:“请大人不必再审了,严大少目无王法,坏事做尽,我袁正嫉恶如仇,想着为民除害,是以在茶里下药,故主谋是我、指使是我、下药上茶统是我,我一人做事一人担,怎能让他人为我顶罪受刑。请大人速判我死刑,勿涉及他人。”马县令微笑道:“你这小鬼真有意思,他们几个口口争辩,俱往你头上推,你倒不惧,统揽在自身。事到如今,你已自顾不暇,还敢逞能?你可不能死,你若死了,岂不断了我的财路?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谁敢断我财路,我就杀他父母。行了,今日已经审过,经审讯,犯人个个骨头坚硬,抵死不肯招供,本县亦属无奈,只好退堂,来日重审,退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