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雪别苑不是很大,有前厅和后院,有偏厢,还有一个小花园,整座宅院布局很精巧,家具和装饰都是新的,像是主人对整座宅院重新坐了修缮,重新做了布置后,让柳剑臣来住的。
别苑除了李典常这个总管家以外,还有七八个做事的人,却没有见到宅院的主人。
柳剑臣问过李典常,但他只是笑了笑,说主人有过吩咐,让他不必多言,时机到了,主人自会出现的。
李典常以及下人们,对柳剑臣的态度甚是恭敬,不敢有一丝冒犯,做事的下人们甚至不敢抬头直视他,这让柳剑臣觉着很奇怪,救他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是杨若兮吗?难道她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又或是富贵人家的闺女?
平日里,柳剑臣的衣食住都被安排得很周到,对他的照顾也是无微不至,但对柳剑臣的事却从不过问,只要是柳剑臣的要求,李典常都是尽心尽力地办到,倒显得柳剑臣像是这听雪别苑的主人一般。
只是有一条,李典常说主人让柳剑臣近期不要出门,先在这听雪别苑休养一段时日。
柳剑臣也没有去为难李典常,既来之,则安之,每日只在后园的雪亭中静坐,喝喝茶,看看园中的风景,更多时候是一个人发呆,除了有事,没有人去打搅他。
雪亭的两根柱子上,写着两句话:亭外赏花客,亭内听雪人。
亭内亭外,一个人,两种不同的心境。
这段时日,柳剑臣经常想起那个梦,不知道是他自己闯入的,还是蒲老头让他做的,总之梦里的事情,亦幻亦真,不能辨别。
不过有一样,他是知道的,现在他除了腰间的惊蛰以外,什么都没有了,自己的一身经脉损坏严重,蒲老头和老和尚传给他的修为,一星半点都没有剩下,庆幸的是,他的这副爹娘留给他的身体还完整无缺。
由死到生的走一遍,让他有了一些明悟,在这以前,无论在哪个世界,他都没有活明白,都活得很茫然。
在梦里,他对蒲老头说,要荣华富贵,或许就是他一直没有得到吧,因而在心灵的深处,一直埋藏着这么一个欲望。
荣华富贵,现在的生活算不算呢?
柳剑臣苦笑了一下,然后起身走出雪亭。
“枕边梦去心亦去,醒后梦还心不还。”
青峰山顶,一身黑衣的宁采臣负手而立,口中反复念叨这一句。
晚来山风习习,犹如青峰山在睡梦中呼吸一般,而宁采臣的喃喃自语,就像是青峰山在睡梦中的梦话。
放眼向半山腰看去,只见当初的庙宇佛塔,已然变成了一片废墟,像是青峰山的腰腹,生了浓瘡化脓腐烂了一般,让人看了触目惊心。
望着已成废墟的兰若寺,宁采臣的心里也像是被利器划了一道伤痕,疼痛难忍,却又无可奈何。
“少主,玉单先生传话来,让您速回扬州城。”
宁采臣身后的黑暗中,一个若有如无的人影开口说道。
宁采臣像是没有听见一般,只顾自己轻声说道:“十世兰若,一朝梦醒,人去人还,心却已经不是原来的心。”
“小倩!小倩!”
宁采臣又轻轻地呼唤了两声,然后转身走进身后的黑暗中。
远处的一棵树上,一个人影轻轻落下,迟疑了一下,往宁采臣消失的方向跟去
满天星斗,围绕着一轮明月,发出的微弱光芒,使得这红尘世界的山川大地,朦胧可见。
扬州城西北的贫民窟,破旧的小院大门紧闭着,生活在这一片的人们,自己的每日三餐都尚难有着落,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和心思再生出好奇心,去管别人的事情,因而这间常年紧闭大门的院落里,住着怎样的人,没有人去关心。
今天的院子里,摆上了一张凳子,司马贞娘扶着她母亲从屋里走出来,坐在院子里那唯一的一张凳子上,只有在母亲面前,司马贞娘的脸上才会现出一丝温柔。
“贞娘,这些年你受苦了。”
凳子上的老婆婆握着司马贞娘的手,突然开口说话了。
“娘,您能说话了?”
司马贞娘先是惊讶,随后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十年了,居然听到了母亲的声音,让她怎能不高兴。
“苦了你了,孩子!”
老婆婆眼里老泪纵横,眼泪流过她满是皱纹沟壑的脸,最后滴在司马贞娘的手上。
“不苦,一点都不苦!娘,你能说话了,太好了!”
司马贞娘一时激动,竟然哭出声来。
院子里的母女俩,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又悲伤流涕,抱头痛哭,似乎要把这十年积攒的情绪,在这一刻全部释放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头顶的日头已经看不到了,母女俩的情绪才慢慢平静下来。
“孩子,听娘的话,离开扬州城吧!”老婆婆说道。
司马贞娘抬头看着母亲,脸上露出疑惑,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要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