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老少,具然列于其中,有的高举抗议的旗帜,有的手持刀枪斧戟,城东头那位武器店的老板亦在其中,甚至有些泼妇,拎着菜刀就开始骂声阵阵。如此盛大的情形,已经算不上单纯的抗议了,简直就是一场暴动。
而这场暴动的领头人,赫然就是那位失去了亲子的李老爷。
可,仅两人的死亡,为何能造成如此规模的暴动呢?
很简单,因为这完全就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所谓兔死狐悲,只要那些被山魅由猫化形而成的人在他们“家人”耳畔言语几句,再加上那位李老爷振臂一呼,倒不如说今天这样的情形是必然会导致的。
“蒋义山,给老子滚出来!”
有樵夫持着砍柴的斧子似乎立马就要冲进康伯府里,但他刚跨上门廊第一步后,便被一个络腮胡中年男人像拎小鸡仔一样给抛了回去。
“诸位且等等。”刘争负手而立,散发出了一种威严,竟然让门外万余平民暂时安静了些许,而在他身后,百来个康伯府吏员依次扶着自己的符器往外涌出来,就在这康伯府外排成了整齐的一列,蒋闽,湛准,王定,林隼皆在其中,特别是湛准还特意跟王定站在了一起。
“诸位或许是有什么误会?”
“狗屁的误会!”刘争刚一开口,便被一个站在第一列长相粗犷的男人给骂了回去,“你看看这是什么!”
他手举着一沓黄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堵着各种人名,字迹也是扭曲,看着像是匆忙抄录成的,而那黄纸上的第一个名字,湛准是认得深刻的,姓李。
不用说,这也是为什么这群人会同仇敌忾地聚集在这康伯府前的原因之一了。
“你康伯府今日如果没有个说法,这事无论如何都是无法作罢的!”那位李老爷沉声言道,同时他迅速地扫描了一眼那一列康伯府吏员,然后怒目圆睁地盯上了湛准。
“那足下意欲何为啊?”此时,蒋巍也终于扶着木剑走出了门来。
“你便是蒋义山?”门外的人群更显愤怒。
“正是。”
闹声不断,那李老爷朝后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暂时停下来,然后用一种不容辩驳的语气言道:“杀人偿命,我要你蒋义山用你两个儿子的命,来抵我死去的孩子还有老卢家长子的命!并且,我要你证明,那名单上的每一个人,他们都是无辜之人,并不是妖邪化形,更不是妖邪附身!”
“呵。”蒋义山和那列阵于门外的康伯府吏员闻言不由同时冷笑,只不过前者是发出了声音的,而后者只敢在心里笑笑罢了,并且前者笑是因为眼前这人居然想拿堂堂缉邪侯的儿子去抵两条贱民的命;而后者笑是因为,他们每个人都通过手中的符器感应到了,这暴动的人潮中,至少有四分之一的人身上带有妖气。
但无奈,这些有本事的康伯府吏员并不能靠着符器的感应冲进人群中大开杀戒。
这么多人,密密麻麻地,杀错了人怎么办?而即便没有杀错,一不小心没刺中被猫化形的,刺中一个被妖附身的又该怎么解释?
可就是这众人皆显得为难之时,这位缉邪侯却是一点也没慌,缉邪缉了这么多年,万只妖都杀过了,还怕这万个人吗?他只是神色一凛,然后举着那把表面是缉邪刃,实际上是平凡无奇的木剑指向暴动的人潮冷冷言道:“汝等可知,你们此刻举止,已经算是暴动了!此时如若我遣一人入宫禀报情况,立马就会有数千禁卫军过来!届时,你们的命可就不再是你们的命了。”
“危言耸听!”有人忿忿喊道。
但蒋巍也不理他,只是随便找了个站得离自己近的吏员,让他去北宫找皇帝,然后那人纵身跃墙而走。刚刚那些还骂声阵阵言之凿凿的人们立刻就有好一部分开始安分起来了,甚至于有些站得靠后的人直接就拉着自己的妻儿离开了。
到底还是自己的命重要啊!
可蒋义山哪里不知道,自己刚刚的话,的确就只是危言耸听罢了。如若今天堵在康伯府门外的只有百人,那杀了也就杀了,可今天来的可是万人!且不止一万!整个永乐街都被堵住了!杀了他们?开什么玩笑,屠街吗?
但好在这些暴动的人当中,有见识的并不多,蒋义山这番举止的确起到了威慑的作用。
于是乎,在那个入宫禀报情况的吏员回来之前,康伯府和那拨以李老爷为首的人,完全僵持住了,也会有人拎着刀子上来挑事,但却随便就被康伯府的吏员斩断武器然后一脚踢回去了。
杀不得还揍不得了吗?
而那些被揍的人也是尴尬,明明自己这边人多势众,可偏偏堵在了这么一条不甚宽敞的小街上,而那康伯府的府门又窄小,这倒反而让他们窘迫了。
但这份窘迫也没持续太久,约莫半个时辰后吧,一阵纷乱的声音至远处传来,攘攘的人群主动为这些让让开了一条不算宽敞的队伍,那位被蒋巍派出去的吏员也迅速回到了他原先所站立的位置。
是禁卫军来了,但没像蒋巍说的那样,他们只来了百十个人,而领头的人却也算是蒋义山的老朋友了,赫然就是那位蒲婉小姐的武器,蒲老太尉!
“皇帝有旨。”蒲老太尉领着禁卫军以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势面对着蒋巍站立,手上一卷绘着龙纹的帛纸让他尤其理直气壮,“蒋义山身为缉邪侯,知法犯法,利用职权纵容包庇自家二子......现令其罢去缉邪侯之位,并上交缉邪刃与蒲太尉,待到新任缉邪侯人选议定前,缉邪刃均由老太尉保管。”
宣读完旨意之后,这位老太尉也是不由得在心里叹息:皇帝还是信任蒋义山啊!这处罚得不痛不痒的,日后若是下任缉邪侯办事不利,这蒋巍马上又会顶上来。
而此时,蒋巍蒋闽这对父子心里也是立刻明朗了!
但他们两个明朗的事情不一样,前者知道蒲老太尉之所以会混入这件事情,完全是因为党争的原因。因为现今皇帝年事已高,储君人选却迟迟没有议定,其余皇子皆被外派到了距离松都极远的封地,因此,能真正竞争储君之位的,就只剩下了两个,一个是仍身在松都的皇长子,而第二个,则是就在距离松都不过几十里距离的陵州城的陵王了。而蒲老太尉是明确支持皇长子殿下的,因为那陵王因为某件事的原因,甚至未得召都是不得回来松都的。但偏偏,皇帝尤其喜爱这个皇子,而且这个陵王偏偏又是那湛康伯的妹妹湛姬所诞下的皇子,因此,出于这层关系,平时向来不问政事的蒋义山肯定是站陵王那边的。而当今百官之中,万千都是虚职,唯独一个缉邪侯是极为紧要,这时蒋义山的话就显得极为重要了;
而后者,也就是蒋闽了,他所理解的之所以老太尉会掺和这件事,则是因为蒲婉了。为了让自家女儿不那么恨自己,求一个家庭和睦,于是他与妖合谋杀了骆旗。至于之后的持锏闹康伯府,由此看来,其实都是计划之中的事了。很简单,如果他不这么闹的话,那骆旗离奇死亡一案,轮得到康伯府来管吗?早就转到县衙跟那万件遗猫案混在一起去了。
但是,其实这两种原因,都不足以让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太尉甘愿出卖自己的人格去与妖合谋,但混在一起却是够价了。既能去除政敌又能让自己女儿开心,何乐而不为呢?人生在世,求得不就是一个仕途风顺和家庭和乐吗?
“蒋义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