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惑、气愤、惊恐、未知……所有的情绪都提前达到了顶端,自那以后也没有睡过一个安生觉。
所以当这一刻,真正来临时,他突然没有了任何感觉,身体上和心理上都是。
等他一觉醒来的时候,大通铺上就只剩他一人。
黄晓刀递过来一碗茶水,问道:
“是不是觉着,心死了?”
小润子苦笑一下,接过茶水喝了,
“我只是,太困了。”
黄晓刀转过身去,把茶碗搁在桌上,想到宫中规矩繁多,忍不住出言提醒,
“如果太监贪睡,怕是要活不长的呢。”
可能是才刚睡醒的缘故,小润子脱口而出反问道,
“那如果是小太监呢?”
黄晓刀回过头来,一本正紧地回答,
“那倒是……要睡得多,才能长得快。”
小润子听得一愣,接着两人相视,哈哈大笑。
一个是颇为轻脆的咯咯咯……
一个是略带咳意的嘎嘎嘎……
小润子很喜欢黄晓刀,有趣,自在。从那以后,他有空就时不时跑到黄晓刀的耳房去聊天喝茶。
黄晓刀也很喜欢小润子,似乎和自己很投缘。
但这一点,他暂时还没有告诉黑衣人。
他这辈子见过了成千上万人,要说非凡特别者,并不在少数。
只是面前这个小润子……心性和年龄,和普通少年大不相同。
毕竟刚刚净了身,还能睡到又打呼噜又磨牙的,他这一把年纪也是头回见。
……
白白的热气围绕在开水间上方,即便夜里露深,但整个屋子也是暖烘烘的。
一热就容易犯困,果不其然,小润子已经歪着头,睡着了。
嘴角边那一淌口水,眼看就要落到襟子上了。
此时,一个铜水壶发出了尖鸣声,壶盖子也被沸水顶得不停扑腾。
热气从细长的壶嘴一冲而上,在空中划出一屡骄傲的白线。
“行了,你大可不必使足全身之力,我也知道是你开了,壶六,乖”
那趟口水终归没滴落,只是被年少的主人转移到了右手袖子上。
屋子里,数排巨型铜水壶,整齐窝在正烧得红火的煤炉灶上。
入宫一个月,小润子原以为开水间是个闲差,但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宫里的热水用量是超出想象的大。
听御膳房其他宫人们私底下议论过,因为王宫最大的主子喜爱喝茶,所以各宫各处不管爱不爱喝、会不会喝,反正到处都是一派饮茶之欣欣景向。
而各宫主子饮食用的水,都由这开水间的铜水壶单独烧成。
所以这热水是一年四季,一日三餐,一时半会都不能断供,更不能出差错。
把身子准确对准了第一排第六壶的方向,小润子终于肯慢悠悠地起来,准备去冲水。
直到身子全站直了,才舍得把眼睛缓缓睁开。
可就在双眼感知到光线的一刹那,眼角有一道影子突然闪过!
“谁?!”
小润子一下立住了身子,方才的慵懒倾刻间化为满身警觉。
夜已过了三更,御膳房的宫人都歇下了,还没到交班时刻。
他检查了屋外四周,再没瞧见任何可疑的动静。
但小润子没有怀疑自己看错了,刚才绝不是猫,也不是狸,那就是一道活生生的人影。
因为他从不怀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