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取了字纸,送到了严怀瑾面前,字迹工整却幼稚,不见风骨。严怀瑾神色不动,心中却惊起滔天波澜,虽是借琴抒胸臆,却也是掩饰了内在本心的,却被一个孩子听出了心底最深处的寂寥!一阵腹鸣如雷,惊散了严怀瑾的思绪,落日正拿着一块芙蓉糕,逗着女尼:“想不想吃呀?”见她盯着自己,美滋滋地咬了一口,一边咀嚼,一边称赞糕点酥软香甜,美味可口!
严怀瑾目光投向长几上的那碟点心,示意长河送去与女尼吃,长河端起碟子,顺便将落日沏的那杯茶一并端了过去,道:“吃吧!”便拉住落日,往严怀瑾身后退去。落日气鼓鼓的瞪着点心和茶,不甘心的下手,抢了一块五仁馅儿的凉糕,塞进嘴里,恨恨地咬着。
女尼略有些迟疑,下意识地咽着口水,眼睛粘在了点心上,双手却自有主张,抱过点心碟子,捻起一块,送进嘴里。连大漠收了手隐回了暗处,都没有察觉。开始还只是慢慢咀嚼,后来就变成了狼吞虎咽。不过是三块芙蓉糕和两块凉糕,只一会儿工夫就吃尽了。盘中一点细碎的渣子,也被她用手指细细刮了,送到嘴里仔细舔舐干净。最后意犹未尽地放下碟子,双手捧了甜白瓷五蝠捧寿茶碗,并不沾唇,一径向口中倒入,连茶叶也嚼着咽了。严怀瑾看她吃喝完毕,叹了声:“你自去吧!”起身回房里去了。女尼端正跪好,叩了头,方才起身去了。她身后,大漠无声无息地跟了过去。落日嘟着嘴,不依不饶地拉着长河,问那女尼究竟写了什么?
长河并不理会落日,收拾起琴几香炉碟子茶碗等物,跟进屋子伺候去了。留下落日,咬着牙,用银壶中残余的水浇熄了残碳,恶狠狠地踹了泥炉一脚,任其滚倒在地,滚出去数尺,撞在石墩上,碎成一片片的,随意叫一个粗使婆子收拾了,也跟着进房去了。
用过晚膳,宽衣散发,洗漱完毕,长河点了灯烛,严怀瑾打起了棋谱,棋入残局,正思索间,大漠悄然立到了面前,严怀瑾弃了棋局,手握《秋仙遗谱》,听着大漠的禀报,烛光明灭,模糊了他的神情。
“薛氏,法号端行,天启十一年冬月生人。韩文正公嫡亲外孙女儿。”
“韩文正?讳介儒的,韩公?”严怀瑾突然出声问道。
“正是,天启十五年,薛氏之父母,病逝于永宁府府丞任上,薛氏由族人抚育,天启二十三年被送入废端王府,同年,被废端王转送入今上潜邸。神佑三年五月,废端王谋逆事败自尽,家眷尽诛,薛氏被牵连,其庶姨丈徐生朴,时任幽州镇守使,以官位兵权换其一命,被送入水月庵为尼,终身不得还俗。”大漠顿了一下,“另查,薛氏族中堂妹,于天启二十三年入今上潜邸为侍妾,天启元年封美人,神佑三年七月,晋为慧妃,其后,薛氏一族亦昌。神佑五年,徐生朴夫妇卒于贫病交迫之中,无后。”
沉吟片刻,严怀瑾放下棋谱,笑叹道:“妙计竟自内帏出,更胜当年太祖杯酒释兵权,薛家男子,不及女子多矣!”
“哑巴也能进潜邸伺候?”落日听了半天,却抓错了重点。
“薛氏是剃度前,被慧妃命人用滚油坏了喉咙,并不是天生残疾。”大漠瞥了他一眼,难得开口解释道。
落日激凌凌打了个冷颤:“最毒妇人心!”
春去夏至,严怀瑾也曾于朝霞下抚琴,明月下鼓瑟,那日听琴之人,却没再出现过。也未曾有人寻找,云卷云舒,风起风落,不过随缘二字。
这日午后,一场急雨来去匆匆。雨过天晴,东天挂起两道彩虹,伴着晚霞,绚丽非常。严怀瑾意甚闲适,于梧桐树下抚琴,赞叹彩霞彩虹之绚丽又易逝之美。大漠突然跃出,掠上东南角墙头,低头向墙外看去。落日立即跟了过去,用独臂抓挠着砖石,企图引起大漠的注意,拉他上墙。偏偏大漠并不理睬,落日气不过,三窜两跳地自院门窜出去,只见薛氏靠着墙趺坐,破烂缁衣上满是暗红血迹,听见落日的脚步声,强自挣扎着睁开眼睛,扯动嘴角,勉强露出一丝笑意。脸色黄黑中带着死气。
落日皱着眉,嫌弃道:“呸,丑人多作怪!”停了一息,落日又扯开喉咙大叫,“长河,长河,死人啦!”魔音穿脑,大漠皱紧眉头,闪回了暗处,还不住用手指掏挖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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