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清波仓皇地爬起来的时候,眼泪和鼻血一起哗的一下流了出来。
他此刻的心情当真是欲哭无泪,可生理性的泪水却不要脸得那么多。
他顾不上收拾自己,也来不及回头看安醇见到自己这样会是什么反应,他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件事安醇饿了,要给他找吃的,于是连滚带爬地又站起来了。
他就像个外出觅食的鸟妈妈,扑棱着翅膀,挥洒着鼻血跑到了护士站,在值班护士猛然惊醒的视线里,他扶着鼻孔瓮声瓮气地说:“有没有吃的,安醇饿了。”
胡清波一手抓着一大袋达利园法式软面包,一手捂着突突冒血的鼻子,急急忙忙往回赶。
还有很远的距离他就透过朦胧的泪眼看到了依旧坐在地上的安醇。
仓促间胡清波来不及注意到安醇脸上的表情已然是一片被雷劈了似的愕然和呆傻,只顾着把手里的东西赶紧交给安醇。
胡清波把东西像上供似的推到安醇面前,然后捂着鼻子迅速地后退了十几步才停住,瘫坐在地上表情扭曲地抹泪擦鼻血。
安醇惊呆了,他低头看着面前还沾着胡清波新鲜鼻血的软面包,脑中一片空白,连胃部自我消化时的烧痛感都感觉不到了。
“安醇你醒啦?”
护士软底胶鞋声音啪嗒啪嗒地传过来,她路过了血流不止的胡清波,奔到安醇身边不由分说地伸出手扶住安醇。
安醇眉头顿时拧了起来,他极其不适应和陌生人有肢体接触,想要推开她的手,可是又有一个护士过来了,二人齐心协力把安醇扶了起来,一人开门一人扶安醇,把安醇重新架进病房,紧接着一个护士按响了床边的呼叫器,呼叫器另一头不仅连接到护士站,还接通了呼吸科的值班医生办公室,几分钟后医生就会赶来。
在乱糟糟的脚步声还有人声中,安德被惊醒了。他猛地起身,就见两个护士正把安醇往床上扶,立刻惊出了一身冷汗,从小床上翻下来扑到病床前,抓着安醇的手问:“出什么事了?安醇你怎么了?”
安醇听到安德这么一问,立刻把憋了好一会儿的话喊了出来:“不要碰我!”
两个护士的动作同时一顿,安德拿掉她们的手,气喘吁吁地哄道:“没事了没事了,不怕啊。”
安醇垂着头,眉头微皱,神情恼怒,又有些说不清的情绪掺杂在里面,只让人觉得他现在心情很不好。
安德刚要再问,呼吸科的医生正好推门而入,他几步走上前来,目光紧紧地注视着安醇的脸,发现他并没有气喘的症状,脸色白而没有憋气的表现,反倒是大股东安德脸色有点不对劲。
医生问:“安醇你哪里不舒服吗?”
安醇撅着嘴摇摇头,忽然一歪头靠在安德的肩膀上,闷闷地说:“我没事,我就是饿了。”
他揉着胃部,额头上冒出些许虚汗,在安德衣服上蹭了蹭,不吭声了。安德呼出一口气,摸着他的头发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哥哥给你找吃的,再等一会儿。”
医生又偷偷地观察了一会儿安醇的神情,确实没看出他有哪里不舒服,便招呼着两个护士出去了。
安德替安醇盖好被子后,紧跟着也走出了病房,打算去楼下买点吃的。
他关门的时候忽然看到地上躺了一袋法式软面包,上面还沾着拇指大小的一片血迹,眼神顿时一紧,他还来不及反应,就见一只手从旁边伸出来,把面包拿起来了。
是胡清波。
胡清波刚刚去卫生间清理了一下,现在鼻下通红,眼睛通红,好像被人欺负得哭了似的站在安德旁边,抬起袖子擦掉面包袋上的血迹,神情却是一片坦然和舒畅。
安德抬起手摸上他的脸:“你……”
胡清波冲他展颜一笑:“放心,我没事。我很高兴。安醇见了我,终于,终于不立刻吓倒了。”
安德不明所以,但只见胡清波笑得喜气洋洋,而且他发旋的头发支棱着像个傻子一样,只好心情复杂地跟着点了点头。
十五分钟后,安德拎着一个大塑料袋进了病房,床上的安醇缓缓回头看他,声音绵软地喊了一声:“哥。”
安德高兴地应了,走过去把塑料袋放到床头柜上,一样一样把早餐拿出来。
拿到最后一样时,他心中十分忐忑,背着身犹豫了一会儿,才缓缓地把那袋面包放到安醇面前,紧张地注视着安醇的反应。
安醇的视线果然落到了那袋面包上,他嘴唇微动,眼睫轻颤,注视了它一会儿,忽然伸出手去,缓缓拿起那袋面包放到了怀里。
那一刻,安德激动地都要落泪了,安醇准备接受胡清波了吗?安醇想开了吗?
感叹的话堵在嗓子里,安德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然而安醇给他的惊喜还远不止于此。
就在安德给安醇盛粥的时候,安醇柔弱的声音忽然低低地从身侧传来。
他胆怯,迟疑,微微颤抖,但最后又鼓足了勇气,说:“哥,我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
安德扭头:“什么?”
……
夏燃迎着初生的太阳,嚼着被风吹得冷硬的煎饼,风驰电掣地往医院里赶。行到半路,在等待绿灯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她拿出手机一看,安德来电。
她靠边停下,一边接起电话,心里还不住地犯嘀咕:安醇不会又出事了吧?难道是安又跑出来了?
“夏燃,”安德的声音颤抖,尾音似乎都要飘起来了。
夏燃顿时跟着紧张起来,问:“啊?怎么了?”,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反应好像已经预料到了不好事情的发生。
“安醇答应治疗了。”安德说。
瞬间,夏燃听不到任何声音了,只有胸腔里那颗高高吊起的小玩意扑通一声落回原地的动静清晰可闻。
半晌,她才一下一下捏着车把,难掩激动地说:“好,太好了,真他娘得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