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燃低头一看他的脸,赶忙把他放下了,紧张地擦掉他额头上的汗水,问:“你哪里不舒服吗?”
可是他的冷汗却怎么都擦不干,刚擦过一遍又很快地冒出来了。
他抓着夏燃的手,眼神有些恐惧地说:“不要睡觉,我有感觉,睡着了他就出来了,我太虚弱了。”
“不睡,不让他出来。”
安醇虽然这么说着,但是眼睛越来越睁不开。情绪的大起大落让他觉得非常疲惫,像是吃了好几片安眠药,在药力的作用下,无法描述的困倦感像一座山一样沉沉地压在他身上,压得他抬不起头睁不开眼。
夏燃看着他的脸,因为搞不清楚状况,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好抓着他的手,希望能给他一点力量。
战栗,冷汗,恐惧,痛苦,这四个词忽然点燃了夏燃脑中隐藏的文本块。她记起来了,这是她今天刚恶补过的的典型症状中的描述词。
又发作了?
“安醇你别瞎想,别害怕。你哥现在不在,还有我呢!这里没有人能伤害你,谁来了我都把他踢出去。别害怕啊,别害怕。”
可是任她怎么鼓励,怎么保证,对安醇来说都是没有用的。
这次是他自己的战争,他首先需要战胜困倦才能进行下一步。
但是已经晚了,这两天的经历耗干了他的眼泪也耗干了他的体力,他没有办法抵抗那种坠落般的嗜睡感,只好深深地沉睡过去,连最深处的意识也睡着了。
他将在他心里那处黑暗的森林中安眠,连一个梦都不会做。同时,他身体的控制权将会交给另一个早就摩拳擦掌准备好的人。
……
安醇躺在了地上,他身边还是那一对笑得喜庆的童男童女。
夏燃三下两下将他的羽绒服扒开,趴在胸口听了半分钟都没听到心跳。
激愤之下,她一拳砸向坚硬的瓷砖,关节立刻痛苦地嚎叫了一声,青红一片。
剧痛刺激了她的神经,她这才想起将手伸到安醇鼻下,但不知道是不是她抖得厉害的缘故,竟然感觉不到气流。
“安醇别睡啊,别睡。”夏燃火速掏出手机拨通了急救电话,声音都在发颤:“有人昏倒了,他是个病人,在xxx商场八楼。没有心跳了,你们快来!”
路过的顾客们将夏燃和安醇围了起来,带着或疑惑或惊讶的神色。
夏燃愤怒地朝他们喊:“都他妈滚,让开!”
我要亲自送他去医院,等不及了!这里是哪里,街,最近的医院在哪里,在哪里?在,不远,我可以的!
她将手绕到安醇的脖子底下,刚想把他抱起来,却被人按住了肩膀。
“别动他,我来,我是个实习医生。你快叫急救。”一个扎着马尾的女人站在她身后,很镇定地说。
夏燃猝然回头,她的眼睛里冒出了红血丝,看起来有些狰狞又有些茫然。
女医生将她推到一边,跪在地上,扒开了安醇的眼珠。
她看了几秒后,忽然对着旁边一人招手说:“那东西你是不是带着呢?”
她身边的人递给她一只小巧的手电筒,她拿着它照了照安醇的眼珠,然后又趴在他胸口听了一会儿,才迟疑地说:“应该有救,你愣着干嘛啊,你不跟他们说清楚位置他们怎么找来。”
夏燃这才低头对着电话又讲了一遍位置,强装镇定地讲话,无意中回头一看,却见女医生把安醇的嘴巴撬开了,好像在看他哪里出血了。
夏燃心里骤然一紧,也跟着跪到了安醇面前,问:“他怎么了?他是不是没气了?安醇,安醇!”
女医生摇摇头,刚要把他的下巴抬一抬,忽然发现安醇的眼珠动了动。
她惊喜地说:“他动了,快叫他名字。”
“安醇,安醇?能听到吗?醒醒,我是夏燃,我是夏燃。”
安醇听到这声音,还真得慢慢睁开了眼睛。
夏燃激动地抓住了女医生的胳膊:“醒了醒了,他是不是活过来了?”
安醇眉头微皱,不太舒服地动了动脖子,盯着围在他身边的人看了看,视线最后落在了夏燃那张欣喜欲狂的脸上。
“我怎么了?”他问。
他说着,用胳膊肘撑起了身体,居然自己坐了起来。
女医生也吃了一惊,一叠声地问:“你有没有头晕,恶心,喘不过气,哪里不舒服?”
她的手伸向安醇,安醇却皱着眉头打掉了她的手,捂着额头低声说:“滚。”
女医生大骇:“你这是什么态度?”
夏燃赶忙拦在她面前,赔着笑脸说:“他还没缓过来呢,消消气,多谢你。他这是没事了吧?”
女医生就着夏燃的手站了起来,擦擦膝盖上的土,压着怒火说:“不放心再带到医院去看看。”
夏燃干笑着又道了谢,跟电话里的人道了歉说不用来了。
她目送着女医生离开,又驱散了一众看热闹的群众,这才回头看着仍然坐在地上的安醇,如释重负地说:“你特么吓死我,以后别这样了啊,再来一次我都快心梗了。快起来,咱们再去医院看看。”
安醇被她扶了起来,他就像是没骨头似的,根本站不住,只能靠在夏燃的胳膊上,斜着眼睛看她。
夏燃扶着他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和他接触的半边身子倏地冒起了鸡皮疙瘩,几乎想立刻把他扔出去了。
她猛地抬头看向安醇,果然发现安醇的表情发生了很微妙的变化。
他似笑非笑,嘴角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像是想笑又不好意思笑。
安醇有时也会露出类似的表情,只不过他的表情更生动,眼睛里像是蕴着一颗星子,无论是哭还是笑,都能让人一眼就看清里面的情绪。
可是现在,夏燃发现安醇表情是笑的,眼睛深处却藏着点不同的情绪。近距离地望进去,就像是被一堵墙挡住了,你不知道他现在是哭还是笑了。
这不是安醇,可能是安。
夏燃推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