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如今高寿?”萧勇问道。“老衲已经一百三十岁了。”空闻笑了笑。萧勇点点头,微微一笑,依然泪光点点:“师父,多加保重。”“大师,方才晚辈多有得罪,还望见谅。”萧燕低下头,自责道。空闻乐道:“素知你嘴毒,说话口无遮拦。没事,以后要听哥哥的话。”“当然,当然。”萧燕点点头,潸然泪下。“燕妹,目下还好吗?”费无极终于忍不住了,饱含泪水,看着萧燕,关心道。萧燕喃喃道:“我嫁给大辽北院大王了,做了王妃,他跟随耶律大石将军去了西域,我要去找他,我以后不会到中原来了。”
“为什么?”费无极追问。“我恨宋朝,我恨宋徽宗,我恨蔡京,我恨童贯!我恨马政!我恨完颜阿骨打!宋徽宗与女真人合谋,让我大辽国破家亡。童贯害得哥哥小时候远走他乡,到了幽州。如若不是哥哥想再看一眼小时候记忆中的少林寺,我是断不会踏入中原半步的。女真人席卷了大辽草原,我所有的美梦都化为乌有。我好难过,好心痛,好想哭。可无论如何也哭不出来,如之奈何?这般滋味不好受,你们根本感觉不到。”萧燕马上低下头,泣不成声道。“你的话老衲听明白了,你这苦大仇深,恨的咬牙切齿,实在太苦了自己。岂不闻我佛释迦牟尼所云,‘恨不止恨,唯爱能止。’你可明白?”空闻仰天长叹道,捏着佛珠,随即闭上双眼,又马上睁开双眼,目光如炬,射向萧燕。费无极泪光点点安慰萧燕道:“空闻大师所言极是,你别总是恨,带着仇恨,这辈子想必都过不好。你嫁人了,我该祝福你。你感觉国破家亡了,心里很难过。我知道,我懂得,我明白。”
“难道你没喜欢过我?”萧燕抬起头,泪眼迷蒙。费无极道:“喜欢过,当然喜欢过。我以为你可以等我,可你等不得。我知道,这不怪你。”“我也想等你,可我等不起。我是一个姑娘,我也想你,总盼着你来大辽找我,可惜你没来。你偏偏就没来,我以为你不会来了。你可知道,我多少次站在我们一起走过的小河边,芦苇荡漾,波光粼粼,月光如水。我好想你,可惜你不在我身边。不知道这些年,你在做什么,你过的好也不好?”萧燕破涕一笑道,说话间神情恍惚,两腮坠泪。
费无极一怔,神情恍惚,动了动嘴唇,喃喃道:“师父去世后,我一直在终南山,我一直闷闷不乐,我一直伤心难过,我一直神情恍惚,我一直不知所措。后来我又去了青城山,做了掌门人,才算有事可做,再后来,和师兄在京兆府偶遇了目下的这四个小子,收了普安、武连做徒弟。如今我觉得我有头有脸了,出人头地了,是个人物了,可以配得上你了,可惜你已嫁人了。我感到空落落的,真是匪夷所思。这可能应了老话,想得到的,有朝一日得到了,却觉得没什么了不起,也不过如此。这大概就叫做欲望害人吧!”
“无极,这可能是我们命中注定的事,我们有缘无分。好在幽州草原上有一个美丽的梦,有一个美好的夜晚,有一个美丽的初吻。这也算今生今世,我们有一个牵挂了,想必你一辈子应该都忘不了吧,是也不是?”萧燕童真般的笑道。
众人一怔,空闻示意张明远、萧勇,与子午四人马上离开,让费无极和萧燕独处,众人会意不知不觉悄悄离去。
普安、武连面面相觑,没想到师父还有这等风流往事,心里偷笑起来,不过听了方才他们二人的一番对话,难免有所触动,故而也是颇为伤感,对萧燕同情起来,对契丹人同情起来,对女真人憎恶起来,对大宋背信弃义感到匪夷所思起来。这契丹人原本令人深恶痛绝,也是幽云十六州牵动了千千万万大宋黎民百姓的心和情,就算黎民百姓、寻常人家不会感到多么牵心挂肠,可仁人志士无不义愤填膺。多少年来,大宋都是忍辱负重,望眼欲穿这幽云十六州,如今契丹人大势已去,女真人旭日东升。苦的也是寻常百姓,天祚帝罪大恶极,如何也连累了萧燕,这契丹美女。师父也陷入其中无法自拔,搞的英雄气短,如何是好。想到这里,两人一怔,默然不语。
子午和余下对师叔这般情形也是明白了许多,没想到师叔也是个多情种,令女人着迷的男人。可听了他们这段情感史,不免伤心难过。这等国破家亡背后的爱恨情仇,实在令人心驰神往,也入迷慨叹。多少情多少爱,无不是英雄难过美人关。美人也是可怜兮兮。自古道,红颜祸水,红颜多薄命。英雄气短,美人泪多。这萧燕却刚毅无比,如若不是情到伤处,如何会泪眼迷蒙,伤心难过。顿时又惊又喜,又悲又苦。
萧燕见四下没有别人,马上对费无极低头羞笑:“无极,你可以再抱抱我么?”“来,燕妹,我好久没抱你了,让我好好抱抱你。”费无极一怔,微微一笑,马上伸出臂膀,走向萧燕,一瞬间把萧燕拥入怀里,紧紧拥抱,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草原之夜,回到了汴河岸边。
少室山上郁郁葱葱,塔林就在二人身后,他们感到这般模样对少林寺历代高僧有所失敬,很是妨碍,故而相携而去,在少室山上走一走,看一看,且笑且谈。萧燕搂着费无极的腰,费无极反过来搂着萧燕的腰,远处一群鸟雀渐飞渐远,但见群山座座,蔚为壮观。
片刻,费无极与萧燕回到少林寺厅堂,众人坐了下来,继续说话。
萧勇看向张明远,问道:“你觉得‘澶渊之盟’好,还是‘海上之盟’好?”“这个,真是一言难尽,不大好说。”张明远愣了愣,叹道。费无极摇摇头:“如今你们到中原避难,我们也不会见死不救。何必怪什么‘海上之盟’。朝廷之事,我们江湖中人还是不要搀和,也是束手无策,如若不能释然,想必就自寻烦恼了。”“我何尝不知此乃徒劳无益,自寻烦恼。可就是想不通!可怜了我大辽许多铁骑,如何就不堪一击了。都怪‘澶渊之盟’!”萧勇背过身,不觉仰天长叹道。
子午问道:“前辈,此话怎讲?”“如若不是‘澶渊之盟’,我大辽如何会刀枪入库,马放南山。”萧勇转过头,解释道。“原来如此。”普安点点头。余下道:“前辈所言极是,也颇有道理。这‘澶渊之盟’后,宋辽两国,世代友好,偃旗息鼓,相安无事。缺乏军旅演习,自然是自废武功。”“女真人长期饱受契丹压榨海东青,一直怀恨在心,想必时常厉兵秣马,枕戈待旦。一旦忍无可忍,就揭竿而起,令人猝不及防。”张明远掷地有声。“这样看来,我大宋岂不也很危险?”武连不由后怕开来。费无极认真道:“女真人既然可以攻击辽国,那对付我大宋一定也是不在话下。这真是令人不敢想象了。”
“这便是我担忧之处,与虎谋皮,如之奈何?”萧勇道。萧燕道:“你们想必杞人忧天,女真人虽说打败我大辽,可宋朝也不可小觑。大不了再来个澶渊之盟好了!就怕女真人不答应,宋朝就自寻烦恼了。”“我大宋皇上也是蒙在鼓里也未可知,你们难道就没想想办法?明远,无极,你们说呢?”空闻道。“听说东京有一个叫做李师师的歌妓,与宋徽宗是情人。我们莫如试上一试,铤而走险也值了。可以通过李师师转达一番,希望李师师告诉宋徽宗,不要与女真人勾勾搭搭,这是自取灭亡。好也不好?”萧燕聪明过人,明白过来,马上喜出望外。
费无极素知宋徽宗,也心知肚明李师师的处境。搞不好就是死罪,如何使得,故而马上摇摇头:“萧燕,这没用,不必枉费心机。”
“为何?”萧燕瞪着眼睛,诧异万分。张明远道:“朝廷大事目下是蔡京、童贯,这般乱臣贼子把持,大宋皇上只知歌舞升平、舞文弄墨,恐怕是没用。”“试一试也不成?”萧勇一怔,不过马上又心灰意冷,摆摆手:“算了,宋徽宗这人背信弃义,靠不住。素知他妙笔生花是个画家,也是个读书人。这文人墨客最是感情用事,优柔寡断,反复无常,背信弃义,如何可以信得过。罢了,罢了,我看此路不通。如若宋徽宗有头脑,就不会听信谗言,搞什么‘海上之盟’了,他难道不知道女真人是狼子野心。还想图谋幽云十六州,别竹篮打水一场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此话怎讲?”空闻追问。萧勇道:“幽云十六州得不到,会失去更多。欲望这东西,是个好东西,也是个坏东西。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当今大宋皇上的确糊涂了,糊涂了。”空闻点点头。“不过为时已晚。”萧勇仰天长叹。
费无极道:“何必如此悲观?”“我看没那么悲观。”张明远道。“女真人有那么厉害?”子午道。余下问道:“海东青,是个什么东西?”“海东青是一种大雕,号称天下第一!”张明远道。费无极道:“女真人最会训练海东青。”“实不相瞒,此番女真人袭击我大辽,居然派出许多海东青作为武器。他们训练有素,向我大辽军营投毒,猝不及防。我大辽士卒和战马喝了海东青投的毒,死死伤伤,不计其数。女真人有两大高手也是身手不凡,我们如若不是且战且走,恐怕就不堪设想了。”萧燕道。
“叫什么名字?”费无极追问。萧勇道:“他们神出鬼没,潜伏在天祚帝身边许多年,都用化名,叫做耶律宗冲,耶律宗雪,也是一男一女,兄妹相称。”“你们可知他们的真名,叫做完颜宗冲,完颜宗雪,是完颜宗望和完颜宗翰的手下,也是杀人不眨眼的两个大魔头。他们杀人自然是不分青红皂白,从小受完颜阿骨打的训练,长大成人后身手不凡,可心怀鬼胎,如之奈何?”萧燕道。“你们与他们交过手了?”武连问道。子午道:“谁胜谁负?”“想必女真人靠海东青没什么了不起。”余下道。普安乐道:“完颜阿骨打,这名字好听。”“好听个屁!一听到这名字,契丹人无不深恶痛绝。”萧燕骂道。萧勇也恨恨的道:“如若我大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在世,他完颜阿骨打岂敢兴风作浪?”
子午问道:“此话怎讲?”“但说无妨。”余下道。普安道:“两个人莫非都是英雄人物?”“想必都是英雄好汉。”武连点点头。张明远道:“且说说看。”“素闻此人,就是不知如何人物。”费无极忙道。“萧勇,你莫非知道你辽国太祖?”空闻微微一笑。
“我大辽太祖小时候据说就是个神童!三个月便能行走,满百日便能说话,凡事未卜先知,自称左右好像有神人护卫。童年时,太祖开言便涉及国家大事。当时其伯父执掌国政,事有疑难,便去向他问上一问。长大成人后,太祖身长九尺,魁梧健壮,胸怀大志,武艺高强。那擒拿手,无出其右。尤其是太祖的目光如炬,堪称摄人魂魄。人到中年,太祖勇猛威武,善于骑射。机警聪慧,明白事理。雄才大略,让契丹七部归顺在他的麾下,又排除阻碍,敢于任用汉人,开创了我大辽百年基业。后来太祖出征渤海国,大获全胜,威震天下。就在班师回朝途中一病不起,撒手人寰。”萧勇仿佛孩子般天真一笑,好似他与耶律阿保机是好兄弟一般,对他熟悉的不得了,故而讲起故事来。听萧勇如孩子般讲故事,空闻感到他释然开怀了不少,顿时神情肃穆,颇为欣慰,看着众人说说笑笑,自己便沉默寡言,心中念起了佛陀。
“听说,这耶律阿保机,是位传奇人物。”张明远道。“既然是传奇人物,自然有不少传奇故事了?”费无极问道。子午笑道:“前辈何不讲一讲。”“我们最喜欢听故事了。”普安道。余下点点头:“当然,当然。”“辽国太祖,自然是雄才大略了。一般太祖都很雄才大略!”武连认真道。
“我太祖本是马上得天下。后来灭国无数,才发现,国土越来越大,可西部草原上新征服的人,不习惯耕种;投奔而来的汉人,又不可能去牧马。如何是好?太祖自然是聪明过人,北面以国制治契丹,保留我契丹部落的用人惯例;南面以汉制待汉人,后来我才发觉,此乃大唐三省六部制之法。正所谓:皇权归一,两套官制,并行不悖。每年春夏秋冬,我太祖会到四处游牧,乃巡察之法。”萧燕也常听哥哥唠唠叨叨,喋喋不休,故而记得这样许多,而且记忆犹新。故而此时此刻,也显摆起来。“我大辽后来汉化后,仿唐长安,修建皇都,名曰上京。兴建孔庙、佛寺、道观,自然更上一层楼。”萧勇道。
“上京还有孔庙,真是不可思议。”子午乐道。“我太祖将其母亲、祖母、曾祖母、高祖母家族的姓氏拔里氏、乙室氏赐姓萧氏。据说因他本人羡慕萧何辅助刘邦的典故。太祖的皇后名述律平,其子耶律德光即位后,亦将述律氏赐姓萧氏。因此这萧氏有我大辽皇族之称。太祖汉名叫做刘亿,长子耶律突欲汉名叫做刘倍。”萧燕喜笑颜开。“刘邦!”普安乐道。“刘备?如何与三国蜀汉照列皇帝一个名字?”余下惊道。“一派胡言,人家叫什么名字,你管得着么?”武连乐道。“不知这上京如何营建的,如何仿照长安?”张明远问道。“难道要跑到长安,观摩一二?”费无极乐道。
“我太祖,跨马出征,统一了契丹各部,掌握了契丹联盟的军政大权后,就萌发了依照汉制营建皇都的念头,但当时的时机还不成熟,只好暂时搁浅。”萧勇尴尬一笑。
“后来怎样?”余下追问。“后来,我太祖又想营建皇都。此前,太祖有意将皇都建在西楼邑一带,后来我去过那里,才知道,这地方坐落于狼河与潢水之间,隐藏于大山之内。太祖认为此地‘负山抱海,天险足以为固’。此外,这里水草丰足,便于放牧;土地肥沃,利于耕种。正所谓:进可攻,退可守。实乃立国之福地!”萧勇津津乐道。
“有这等好地方,辽国不是幅员辽阔么,难道别处没有?”武连纳闷。“为何你辽国太祖非要选择此处?”余下追问。“想必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是也不是?”子午道。普安乐道:“往往建都,许多皇帝都喜欢往自己家乡选择。”“想必雄才大略的耶律阿保机断不会这般做了。”费无极道。张明远道:“那你辽国太祖家乡在哪里?”“辽国幅员辽阔,想必耶律阿保机不会到自己家乡建都。”空闻乐道。
萧燕破涕一笑:“你们猜猜看可好?”萧勇乐道:“你们还别不信。我太祖偏偏也落入俗套了。这地方的确是我太祖家族的发祥地,也是耶律家族的世袭领地,其数代祖先也都出生和安葬在此处。太祖想建都于此,对于自己来说,具有天时、地利、人和之利。”
“那一定是建都于此了。”余下微微一笑。“笨蛋,如若建都于此,也不是如今的上京了。”武连乐道。“何故就没成功?”子午道。普安掷地有声:“自然是有人反对了,是也不是?”“所言极是,就是有人加以反对。”萧燕点点头。
“这是何故?”张明远道。费无极饶有兴趣:“但说无妨。”“将皇都建立在自己家族的领地之内,虽说很好,也感到无上荣光,可太祖又担心契丹族的各部首领不服。”萧勇感慨万千。
“我以为别人反对。”费无极乐道。张明远也乐道:“原来是他自己胡思乱想,自寻烦恼。”“后来怎样?”武连追问。“后来,太祖便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办法。一日,他对群臣和契丹各部首领宣布,要对建都之地‘以金龊箭卜之’。”萧勇道。
“此话怎讲?”余下道。“就是说,他要骑着战马,在奔驰中射出一箭,箭落之地便是建都之地。”萧燕顿时不再伤心难过,也看着众人喜乐无比起来,马上补充开来。
“这射箭,落到哪里了?”武连追问。“笨蛋,众人落到上京了。”余下乐道。“别打岔。”普安道。子午道:“且听前辈娓娓道来。”张明远、费无极也用眼光责备武连、余下。二人才消停下来。
“决定宣布后,我大辽太祖飞身上马,狂奔而出,文武群臣骑马紧随其后。在距离西楼邑不远处,太祖在狂奔的战马上举起大铁弓,搭上金龊箭奋力射出,箭落之地正是他本人要建都的地方西楼邑。定下营建皇都地点后,太祖下诏任命汉臣康默记担任版筑使,以落箭之地为中心,修建都城,这便是后来我大辽名扬天下的的上京临潢府。”萧勇一语落地,仰天长叹,豪情万丈。
萧燕也感同身受,仿佛辽国还如日中天,一如既往。空闻见状,也神情肃穆,心知肚明,萧勇想起辽国建国之初,自然豪情万丈。可现到如今辽国大势已去,自然心如刀绞。
张明远心知肚明,萧勇这是回忆大辽的初心,可初心犹在,却物是人非。费无极心知肚明,萧勇这是哭笑不得,无可奈何,只能想一想,梦一梦那遥远的大辽了。
子午一怔,这契丹人原来也是感情丰富。余下一怔,原来契丹人也曾如日中天。普安神情恍惚,原来契丹人也是有英雄人物,比方这耶律阿保机。武连恍然如梦,原来契丹人也曾不可小觑。
“国破家亡,我大辽已经失去了万里江山。耶律大石杀出重围,逃之夭夭。我与妹妹要走了。我们要到西夏的西边去,这一去,千里之外,不知何年何月才能与你们相见了,想必永远也回不到中原来了。”萧勇掷地有声,热泪盈眶。
萧燕泪光点点:“无极,我要走了。”“可以留下来么?”费无极摇摇头苦笑。萧燕气急败坏:“不行,我早已知道,你们与宋徽宗是故交。我若留下来,忍不住会冲进东京刺杀宋徽宗的。你们肯定会出手阻拦,到时候,我们情何以堪?我还是离开的好。”说到这里,背过身去,泪流满面。
萧勇已知大势已去,自然不必多说什么,此番离开中原,也是迫不得已,随即仰天长叹道:“你们记住我的话,女真人不会放过宋徽宗的,你们就瞧好了,宋徽宗会为‘海上之盟’付出代价的。这也是我们告诉你们这些的缘由!按理说来,我们完全可以不告诉你们,神不知鬼不觉悄悄的潜入东京,要了宋徽宗的脑袋,可我们细细一想,宋徽宗的脑袋真不值钱,他不配我们的刀,尤其我们大辽的刀。你们要问为什么,权且告诉你们,从马政从登州出发,和女真人狼狈为奸开始,你们宋朝就不配与我大辽相提并论了,如此背信弃义,实在匪夷所思。”众人一怔,默然不语。萧勇的话犹如一把尖刀插在众人胸口,不浅不深,却隐隐作痛。
空闻眨了眨眼睛,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沉默了下来,看着萧勇这般模样,已知再说也无益,只好沉默寡言,心下对萧勇很是同情。
“我契丹人有一个美丽的传说!不妨告诉你们。素知你们中原对契丹人有许多误解和偏见,可听了我的故事,想必也不会那样以偏概全了。相传有神人乘白马,自马盂山、浮土河而东,有天女驾青牛车由平地松林泛潢河而下,至木叶山,二水合流,相遇为配偶,生八子,其后族属渐盛分为八部。每行军及春秋时祭,必用白马青牛,以示不忘本也。这便是我‘契丹八部’的来历,我们的部族供奉青牛白马,以示祭祀祖先。大草原上,多少花开花落,都是美丽的传说。契丹之意乃是镔铁,我太祖说过,我大辽如同镔铁,无坚不摧。多少契丹人曾热情好客,牧羊放马,日出日落,繁衍生息。幽州城的汉人也与契丹人通婚,日子过得和和美美,可惜女真人杀来了,天下大乱了,一瞬间灰飞烟灭,惨不忍睹。”萧燕神情恍惚,哭笑不得,不过此时此刻仿佛没有了什么国仇家恨,只有淡淡的往事如烟,回想契丹人祖祖辈辈的草原已是物是人非,自然感同身受,看着众人也是嘘唏不已,也感到些许安慰,随即抹去眼泪,马上微微一笑,讲述起那个契丹人最美丽的远古传说。
“可如今我大辽大势已去,如之奈何?”萧勇仰天长叹。
空闻想起一首诗,不觉吟诵开来:
行营到处即为家,一卓穹庐数乘车。
千里山川无土著,四时畋猎是生涯。
酪浆羶肉夸希品,貂锦羊裘擅物华。
种类益繁人自足,天数安逸在幽遐。
萧勇泪光点点:“师父,这是苏颂的《契丹帐》,我小时候您教给我的。”张明远等人一怔,一时语塞。“‘澶渊之盟’后,辽宋两国互通时节,好似兄弟之国。”萧勇仰天长叹,仿佛往事历历在目。
萧燕也素闻许多,马上喃喃道:“据说有个叫做富弼的出使我大辽后做了宰相;号称包青天的包拯为了贺正旦出使过我大辽;大文豪欧阳修为了祝贺我道宗登基出使我过大辽;方才空闻大师吟诵的诗歌作者苏颂也作为生辰使出使过我大辽;写《梦溪笔谈》的沈括出使过我大辽;吏部尚书苏辙是大名鼎鼎的大文豪苏东坡的弟弟也出使过我大辽;张叔夜出使过我大辽传为美谈,这蔡京老贼、高俅老贼也出使过!目下最可恨的童贯狗贼也出使过我大辽!这一路,情深意切,可惜都断送在了童贯狗贼的手里!我契丹人绝不放过他!”张明远、费无极面面相觑,低下头,一时语塞。
“萧兄,恒山派弟子明哲与道空,现在何处?”费无极突然想起两个人,马上追问。“他们根本没被我们带走,惠松活着,明哲跑了,道空被女真人抓走了。”萧勇一怔,马上掷地有声。“惠松的确死了,明哲、道空被女真人抓走了。明哲跑了后,又去搭救道空,结果又被抓住了。两个人是死是活,的确不清楚,但愿他们平安无事。”萧燕摇摇头,对费无极耳语。
众人又喝了一会茶,说了片刻话。萧勇、萧燕辞别众人,走出少林寺大门,回头看了一眼少林寺,二人就热泪盈眶起来。萧勇转过脸泪如泉涌,萧燕泪光点点,费无极摇摇头也是泪光点点。萧勇、萧燕拜别众人,依依不舍而去。慢慢的走在山道上。
武连问费无极:“师父,他们为何看着少林寺落泪了?”“萧勇小时候到少林寺学过功夫。”费无极道。“萧勇是老衲的弟子,他小小年纪,很是可怜。后来离开少林寺还俗了。其实老衲早知道他是契丹人,那还是听小时候,老衲给他洗澡时发现了,他胸口有狼头。”空闻老泪纵横。众人默然不语,看向远方,萧勇、萧燕渐行渐远,费无极忍不住潸然泪下。此时此刻,少室山上,郁郁葱葱。少林寺内,钟声响起。嗡嗡作响,传向远方。
“明远、无极,你们此番来我少林寺,真是不容易。”空闻道。费无极纳闷:“大师何出此言?”“大师的意思是,我们来少林寺,本想清静无为,可惜来了许多意想不到的心烦意乱。这其中包括吐蕃法王古思罗的扬威耀武,也包括辽国萧勇、萧燕的埋怨指责。”张明远道。
“孺子可教,非同凡响。”空闻点点头。“西夏为何没来?”子午纳闷。“西夏胆小如鼠,自然不敢来。”武连乐道。“西夏乾顺是个聪明过人的角色,此人心知肚明。这契丹人倒下了,女真人崛起了。宋金又搞了海上之盟,他西夏自然谨小慎微,不敢轻举妄动,意欲见机行事,按兵不动。”张明远语重心长。
“大理为何也没来?”武连问道。普安乐道:“大理国与我大宋世代友好,来做什么,岂不自寻烦恼?”“大理国之所以没来,自然是用不着来。这与大理国没什么瓜葛,他何必凑热闹,趟浑水。段和誉是个聪明人,他只要与我大宋情好日密就好了。除非我大宋有麻烦,不然她大理国不会轻举妄动铤而走险。岂不是自讨没趣,自寻烦恼了?”费无极掷地有声。
“吐蕃为何会来?”武连追问。“吐蕃目下是自作多情,他们自知吐蕃早已大势已去,翻不起什么巨浪,来我大宋也不过是走一走,看一看。至于吐蕃法王古思罗说什么,探听女真人与契丹人的谁胜谁负,自然是哗众取宠的一句玩笑话。当然,他们当作一个乐子,也算是吃不到葡萄的酸味感觉而已了,除此之外,又能如何。”张明远道。
“吐蕃法王古思罗,虽说扬威耀武,可他分明是无可奈何。”空闻神情肃穆。“想想看,大唐时候,也就吐蕃在安史之乱前后和中原人打打闹闹了一些年,就得到了两个大唐公主。”子午道。“一个文成公主。”余下道。武连道:“一个金城公主。”“大唐用两个公主取得边疆太平,也是迫不得已。”普安道。“要说这和亲,应该说,从大汉到大唐就没间断过。”费无极道。张明远道:“算是老传统了。”“可不是,最出名的是谁,你们可知道?”费无极看向子午等人。“文成公主。”子午道。“金城公主。”普安道。余下道:“这是大唐的。”“师父问汉唐两代,你们明白么?”武连尴尬一笑。子午冥思苦想道:“莫非最著名的是,叫什么来着。”
“王昭君!”普安挠了挠后脑勺,猛然想起来。“孺子可教。”费无极喜乐无比。空闻道:“不错,大汉王昭君的故事,老衲也听说过。”“还望大师赐教?”子午问道。“让你们师父、师叔说,老衲记不得许多。”空闻道。“昭君出塞,大汉与匈奴太平许多年。”费无极道。张明远心知肚明,这昭君出塞,自大唐以来就家喻户晓,乃是一段佳话,如何不知,不过我大宋却并无和亲之事,自然喜乐无比,自以为此处乃是大宋比大唐光彩照人的地方,心下欣慰之极,随即道:“我大宋现到如今,虽说不如汉唐所谓盛世,可在和亲这件事上,却为中原人挺直了腰杆。是也不是?”
“可是我们在送岁币,有什么区别。”费无极尴尬一笑。“此话怎讲?”张明远问道。“岁币就相当于公主,我们大宋是有钱人!”费无极乐道。众人哄堂大笑。
“萧燕告诉我,惠松的确死了,明哲、道空被女真人抓走了。看来还要从长计议,前去搭救他们。”费无极环顾四周,掷地有声。“不知道他们现在何处,如之奈何?”张明远仰天长叹。“没想到恒山派遭此劫难,善哉善哉,但愿他们平安无事。阿弥陀佛!”空闻慢慢闭上眼睛,双手合十,顿时默然不语。子午若有所思,普安看向远方,余下、武连面面相觑。
“如今女真人横行天下,免不了生灵涂炭,烽火狼烟。黎民百姓又要大难临头了。”空闻语重心长:“明远、无极,你们大显身手之时,算是快要到来了。想必你们师父与师叔在天有灵,也会欣慰了。”张明远、费无极对视而笑,一时语塞。
吃过午饭,张明远、费无极等人辞别空闻,下少室山去了。少室山上依然郁郁葱葱,少林寺内依然钟声嗡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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