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越叩谢:“谢族老,晚辈谨记教诲,定时时自审言行,不敢松怠。”
庚魏松满意的点点头:“唤我族老太过疏远,你可以先叫我翁父,待到举行过继仪式后,再改口唤我为父,免得乱了规矩予人话柄;今夜过来陪我用膳,你且与我说一下你之前在霍都的事;既然我今后要与你做父子,日后需长久生活在一起,也自要提前告诉你府中大小事宜,这几日午后,你过来文斋,我教导你本家家族内的一些避讳和规矩,蠹众木折,隙大墙坏,莫要因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小问题,而疏忽了犯族中忌讳,坏了自己的名声道路。”
“是,越,遵翁父安排。”
“嗯,你先下去吧。”庚魏松颔首,悠然端起瓯,动作闲适的啜饮一口。
握了握袖中的双手,庚越想要和庚魏松提一提回知,话在嘴边打了个转,犹豫再三,又忍住将话咽了下去。
思前思后,庚越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他才到陈崬庚氏本家,人生地不熟的,族中一切都没有摸清,也还没有站稳脚跟,有能表达述求的分量。时机并不对,条件没成熟,现在才刚见到族老,甫一见面,就提起自己的爱人,恐怕会给庚魏松留下轻浮贪色,不稳重可靠的印象。
现在说,这并不是个明智的举动
再等等吧,现在不是合适的时机,等到过继记谱仪式后,他再和已经改换了身份、成为他父亲的庚魏松提回知的事,那时候才是开口说道的好机会,更容易得个两全其美的好结果。
忍耐下来,庚越恭敬的跪安:“是,越先告退。”
等到庚越离开后,老人脸上浮现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刚才庚越欲言又止的迟疑模样,他其实全看在眼里,也隐约猜到庚越想要说的是什么,庚越犹豫不决的事,他心知肚明,却故作不知。
其实魏主事从霍都一回来,就来向他禀差,把霍都之行的所有事,包括庚越一切的言行,日常琐事,事无巨细的一
一向庚魏松详细禀明,庚魏松也早已经知道了回知的存在,知道她跟着车队随行来到陈崬,此刻正身在城里的一处院子。
他没有问起庚越这件事,一是瞧不上一个卑贱的青楼女子,看不起她不知廉耻紧贴上来,没脸没皮的与男子一同奔赴他乡的自轻行为,再一个,就是想借此事观察庚越会如何处理,看看他怎么去解决这桩风流事。
庚魏松没把这件事太放心上,他也曾经年少风流,各种荒唐过,斗鸡下杜走马章台,柳陌花街逐芳猎艳,所以他能明白庚越少年情热的一腔赤诚。只是到了他这个岁数,有过太多的俗世浮沉权衡取舍的经历,已经明悟,有些感情,看似执着,其实根本经不起时间和现实的考验,越是以为可以为之孤注一掷,投入所有付出一切的爱恋,到了最后,越是会被残酷现实燃烧成灰,湮灭无痕。
庚魏松心里另有盘算,庚越的这份少年爱恋,就是庚越成为他的继承人后,庚魏松要给他的第一份考验,亦是要庚越彻底斩断过往,成为真正的大族庚氏公子的试刀石。
而回知,在庚魏松眼里,轻贱卑微得一如尘垢粃糠,卑不足道,根本没让他放在眼里。
这份由霍都开始的脆弱爱情,将终于陈崬的冷酷森严,清尘浊水何由逢。
抬手将瓯里的残茶倒进水方里,庚魏松面上冷凛,眼底无波。
回知站在落脚的小院中,满脸怅惘的望着院墙上方的青蓝天际,几缕云丝浮,她轻颦眉头,心空茫茫的。
到了陈崬,她就被魏主事安排住进这院子,虽然在这里衣食无忧,有下人奴婢伺候生活起居,日子过得舒服。但是与庚越分开已经数日,一直没有再见庚越出现,她内心忐忑难安,总是不得劲的恹恹寡欢,魂不守舍。
阿越为什么不来看她呢?很忙吗?抽不开身吗?
是了,他孤身一人,一无所有的来到陈崬本家,没有任何根基的到了个陌生地方,想要立足,想要活得轻松,恐是诸多阻碍,没有人帮扶,大概是寸步难行的不容易,人情关系,各处紧要的地方,他蒙眼捉瞎一无所知。这种高门世家理门门道道多,繁文缛节的讲究规矩,阿越要想能站住脚,定是得小心摸索处处谨慎,一言一行未免留下疏漏让人耻笑,必要仔细试探着再三思而后行,日日殚精竭虑的,阿越那么累,怕是无法分身得闲,有时间来看她。
定是这样的,否则以阿越对她的感情,决不会不闻不问的丢开她一人,让她在此终日的坐立不安胡思乱想。
阿越还是关心她,牵挂她的,不然也不会精心为她找了一处幽静精致的宅院,也不会为她安排细心可靠的婢女婆子来服侍她。
回知拽着衣袖轻喟,缓缓吐了浊气,才觉得胸口舒畅些。
小年端着个托盘走过来:“小姐,赵大娘给您炖了银耳莲子百合汤,您是要在院子里吃,还是回屋吃啊?”
回知嫌屋里闷,指着院里柿子树下的石桌:“你放在那,我想在院子里透透气,就在这里用吧。”
小年应了声,快步走过去,将碗放下,抱着托盘看了看头上的柿子树,巴咂巴咂嘴:“小姐,这柿子树结了好多果子呢,等到再过两月,果子熟了,我给您摘了做成柿饼吃,软软糯糯的又甜,可好吃了!”
小年一派天真烂漫的馋样,让回知心里的愁绪稍淡化,不禁忍俊不住:“陈崬的柿子可不好吃,虽然柿子都是要做脱涩处理才能入口,可陈崬的柿子不同他地,兴许是水土问题,这里结出的柿子,看着个大又颜色鲜亮,肉质却多絮如棉有空孔,口感极差难以入口,不像其他地方的柿子细腻软滑,陈崬本地人都不会拿来食用,仅是种来观赏。”
“啊?竟然会这样?只能看不能吃啊?果树就是果树,结的果子不能吃,还费那个劲种它干嘛?”小年吃惊的瞠目结舌,继而遗憾的苦着脸:“真是浪费,搞不懂城里有钱人家怎么想的,换了我们农村人,再漂亮的花也好树也好,花了力气伺候,种出来却不能吃,那就是狗尾巴草都不如兀杂东西。”
回知淡淡一笑,不知道要怎么和她解释,风雅士人赏花赏果赏树赏水赏山,甚至赏一方石头,追求对一切万物赏乐的宁雅陶冶之趣。出生不同,所处的位置不同,生活的需求也不同,自然有着观念上的天壑之别。
“阿知。”兀地,一道带着不加掩饰的喜悦之意的声音唤她。
回知一愣,惊喜的蓦地转身,看到身着月白锦袍的庚越,兴步匆匆走进院中,双眼灼灼的望着她,全是思念和眷恋,满腹情思延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