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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着妃色萝裙,云鬓簪着整套的青金石点翠首饰,眉目如画,两颊含春,其艳若何,霞映澄塘。坐在花阁窗前的回知,美得惊心动魄,让侍奉在阁内的丫鬟婶子,皆看得痴痴愣愣,眼珠都舍不得移。

轻抚白玉琵琶,回知侧首,听着随风而来的八音迭奏,丝竹雅鸣,间有宾客欢声笑语,喝彩击掌。

可以想象侯府园中盛宴的隆重与热闹,定是水阁送爽凉风生熏,美景良辰,花团锦簌,柔媚的美婢环伺,一个个衣冠赫奕的贵客们推杯畅饮,杯觥交错间笑语晏晏。

人间富贵金玉纵奢。

不知阿越此时是否已经与戏坊的人,如她一样,被安排在此处花阁,等待上场表演助兴?

回知心绪繁乱,即期盼着重遇心上人,又对自己是否能改写命运的轨迹忐忑不安,幽幽叹口气,拨了拨琴弦。

一切尽力而为吧。

很快有管事来唤回知出场,在一个侯府侍女的带领下,她步入装饰得奢靡华丽的花园酒宴中间,她身姿出现的那一刻,惊呼声此起彼伏,众人惊艳痴迷的注目那抹蹁跹丽影,俱是心神难定,回知却是眉眼无波,不惊不喜的。

屈身一福,向上席的正庸侯和坐于首席的诸王行礼,恭贺侯爷寿辰大喜,而后,施施然坐在设在场中的凳子上,垂首敛目,弯臂曲指,滑弦引音,婉转悠洇曲声素索。

一曲罢,满堂喝彩,其中有一道势在必得的炽热视线,犹如实质的上下掠过回知身上,让她不由身形微僵。

心头发寒,指尖轻轻蜷起。

这个人,果然和上一世一样,在这时对她起了心思,从此强势侵入,肆意而行。

百般手段,一朝得逞,却是短短贪欢,那点子独占罕见娇花的虚荣和新鲜,稍纵即逝,转手就丢之脑后,又投入逐花猎艳的放浪不羁中,而她是落入泥泞,苦难不断,生死起伏。

“本王远居潭州,如不是此次奉皇兄宣召进京,许是还不曾知晓,天下竟有这等殊色无双的美人,还有这般绕梁三日的琵琶曲。”燕王目不转睛的盯着回知抚掌笑赞:“此曲只应天上有,此女,应是画中仙,天上子,镜中花。”

最后一句,燕王缓声一字一顿,语气里充满见色起意的轻佻和玩味。

回知不敢应,故作没有见过大场面的瑟缩胆小样,垂着头默默行一福礼回应,一声不吭的抱着琵琶立在那里。

正庸侯大笑:“这是挽伊楼鼎鼎大名的回知姑娘,得王爷青眼,正是她的三生有幸。”

正庸侯五十多岁的年纪,曾是当今圣人从小相伴长大的东宫伴读,有着共同经历宫中风雨相携而伴的深厚感情。

他还三次随驾远征西凃,每次都身先士卒冲锋陷阵,浴血奋战,更是曾在一次敌军伏击中,舍生忘死的救过圣人,突围出来,正庸侯已经是一身伤痕累累,整个人几乎成了个血人,还不幸被射瞎了一目。

所以毋庸置疑的,正庸侯是当今圣人绝对忠心无二的左膀右臂,朝中以圣人意为马首是瞻的股肱之臣,是圣人从小相随有着同生共死之谊的异姓兄弟,圣人对他处处另眼相待,恩宠泽厚。

可以说,正庸侯乃朝中第一人,权熏烜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受诸人仰望追捧。

他平素低调少华,唯有他的生辰,圣人是一贯力要盛办,年年封赏,下旨由宫中内务府主持操办。所以每年正庸侯的寿宴,也成了权贵争相赴会,百官削尖脑袋到侯爷面前露脸讨好的唯一机会。

而上座那位龙翔凤翥,面如冠玉,生着一双风流多情桃花眼的燕王褚黐沣,则是先帝最小的幼子,二十七、八岁的模样,虽与当今圣人相差年岁颇大,却实实在在是圣人一母同胞的亲弟,当今太后最心爱的幺子。

圣人对这个小弟弟也是多了几分皇室少有的温煦态度,在燕王十五岁时,就将富庶的鱼米之乡潭州,分封给幼弟做藩地,顾念太后对燕王的疼惜不舍,特准燕王到了及冠,才离京赴藩地就藩。

“谢王爷谬赞,回知愧不敢当。”声音蝇蝇细噫微不可闻,依然低着头做谨小慎微状,回知不敢抬头回望燕王几乎洞穿她身体的灼灼视线。

捻着琥珀酒杯,燕王唇角的笑意愈浓:“本王期盼在京的日子,能再与回知姑娘相见,不知姑娘欢迎与否?”

“王爷身份尊贵,回知莫不遵从,定煮茶焚香以迎。”答得恭敬又不失礼,但是也划好了距离和分寸。

遵从。

言下之意,仅仅是遵从他的尊贵身份和青楼的规矩,依此相待,至于私里的,那就另当别论了。

燕王此人,金尊玉贵天之骄子,又生得一副出众的好相貌,看似温文尔雅,端方有仪,不愧天家龙子凤孙的高贵风范。

回知却是知道,这个人其实有多么的凉薄无情,最是喜怒无常,情绪反复。

爱则加诸膝,恶则坠诸渊,永远只以自己的心情喜乐为第一,毫不在意他人的感受。

其实这也正常,他天生尊贵,身处高位,帝父母后的皇子身份,让他从小被人小心奉承捧侍,万事顺心顺意,何用去看人脸色揣人心意?他的身份地位,给了他藐视一切的恃持,恣意随性的秉重。

上一世,回知被他弄到手进入燕王府后,褚黐沣的确对她千娇万宠了好一阵,在他府内十几个姬妾中,最得他欢心。那段时日,就是尊贵的燕王正妃,都不得不避她锋芒,捏着鼻子笑脸而对,故作大度贤惠的与她相处融洽。

世事无常,或是她心不在他,对他一直淡淡相处,不亲不疏,或是他新鲜过后的索然无味,不过两年,他就失去兴致淡了下来,越来越少踏足她的院子,褚黐沣逐渐将目光投向外面的千娇百媚,一个个新鲜美人抬入他的府中。

失去燕王的宠爱和庇护,她又无心与他,由始至终根本没想要去做什么争宠挽留的事,加上缺乏心机手段,她开始受到其他姬妾的算计排挤,以及燕王妃暗中推波助澜的苛待。

几年下来,她在一场场的算计里,饱受磋磨和痛苦,几场大病,数次濒死,她的身体愈来愈差,渐渐耗尽生命力而油尽灯枯的垮下,在二十三岁的那年初春,料峭的春寒中,默默病死在燕王府的清冷小院里,无人念悼,无人回望。

忆起这些,回知白着脸,不禁使力抱紧怀中的琵琶,心头萧瑟,暗暗发誓,这一世定不再让他得逞,无论如何都要脱离上辈子的噩梦!

对于回知恭敬又疏离的回答,褚黐沣眼微眯了一下,隐隐觉得这个美人,绝不像现在表现的那样小气瑟缩的毫无气度,小家子气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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