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人可脱身于人间的爱恨嗔苦,谁人可不羁绊世俗的痴怨哀念?若可无情无欲无所贪妄,何来红尘里的万般苦痛挣扎与颠沛流离之劫。
‘阿知,你若要如此坚持,我便不为难你了,此去不知归期,望你保重,愿你长得喜乐,万事无忧;虽不能长伴卿身侧,我会一直为你祈福,但得阿知你平安康健,吾已心甚足。’
‘阿知,保重。’
如山沉重的焦着、悔痛和哀伤,忽然扑压下来,让梦倏地破碎退去,似撕掉束缚身体桎梏,回知猛地惊醒,大口喘着粗气,恍恍惚惚望着绣着缠枝栀子花的绣帐,由梦中延生来的诸多感觉,让她的眼慢慢漫上一层水雾。
皙白的葱指逐渐收力,蜷紧,死死攥着被角,宛如终承受不了巨大的痛苦,她如小兽一般,蜷缩起身子,呜呜咽咽的轻声悲泣。
“阿越,阿越,阿越……”
声声泣血,哀哀宛宛,凄凄楚楚,谁人可懂她死死生生后的万般伤悲,莫知其哀。
经历过,方知情重,才晓所憾,无论这重来,是梦是幻,她绝不让自己再在自卑踟蹰里虚度,错过。
即便是梦一场,她也要给自己和阿越一个圆满!
丫鬟春秋和夏醺,小心翼翼的捧着铜盆与洗漱用品推门进屋,春秋轻手轻脚的放在盆架上,夏醺麻利的束起里间的隔帘,只见华贵的绣帐后,影影绰绰的,是自家姑娘慢慢坐起的朦胧身影。
“姑娘醒了?”春秋忙上前用玉帐勾挂起帐子。
一张让人心旌摇曳的芙蓉玉面,展露在从帐外漫入的晨光中,每一寸的线条都让光华失色,世间的万紫嫣红都相愧难争。
“嗯。”绣床上的美人低低应,微垂首掩下尚还带着湿意的眼。
挽伊楼的头牌清倌——回知,容光极殊,玉骨生香,姑射难媲,实实在在是大晋中京——霍都,当仁不让名不虚传的第一美人。
从她十四岁挂牌迄今四载,多少皇族贵胄,名门骄子,世家豪士折服在她的姿容下,为她一掷千金,才子名士为她挥笔作诗写赋,传赞她的无双美貌,盛名可以比拟当代不世名将,文坛大家。
以美貌得如此盛誉,放眼整个大晋,也仅她独独一份了。
也正因为她的独一无二,是挽伊楼的金字招牌,所以能独享一座院子,独居一栋花楼。毕竟能点她牌子得见佳人的,皆是非富则贵,要不就是名士才子,绝无籍籍无名的白丁之流,季妈妈怎敢让贵人们在普通的厢房会见美人。
楼里的当家妈妈无论从哪方面考虑,绝不敢怠慢了回知这摇钱树,何况她被众多大有来头的客人,捧在手心的宝贝着,对回知,妈妈自然是衣食住行处处小心料理,一个青楼清倌,吃穿用度却丝毫不输给许多大家闺秀。
回知趿着鞋下床,夏醺给她搭上一件外衫,扶起她,用青盐净口,接过春秋绞的帕子,细细的用温热的帕子拭面,抹上番国大氐传来的名贵香脂,回知已经收拾好因梦而起伏不定的杂乱心情,面色如常的坐在桌前用早饭。
春秋手脚利落的收拾床铺,夏醺则服侍回知用饭,雕着复梅留风纹样的玉鼎悠悠吐出袅袅寒香,院外若有若无的有婆子丫头的说话声,打杂的下人役从给客人见礼问安的声音,偶有女子嘤嘤低语,夹杂着男子嬉笑,这是楼里的姑娘在送留宿的恩客出内院,所有的一切,让这日的清晨,充满了一种属于青楼的醉生梦死的凡尘烟火靡旎气息,莫名的即香且糜。
趁着小院守门婆子的恭敬讨好问安声音,一阵上楼的脚步声,少顷,挽伊楼的季妈妈喜气洋洋的领着一个捧着匣子的小丫头出现在门外。
甫一见回知,季妈妈就堆起一脸笑:“哎哟,我的乖女儿,看看妈妈我给你带来什么喜讯了,这可真真是大福气来了,什么也挡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