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饭后茶余,喜闻乐见就好,管它是真是假。再说了假亦真时真亦假,只要不说坏话,只要歌功颂德,哪怕是传到县老爷耳朵里,也不打紧。
又连喝了三碗青梅酒,瘌痢头阿力脸上的红色一直到了脖子上,通红的小三角眼睛却开始发亮,砸吧砸吧嘴,他的大嗓门开腔了:
“要说偶们家的县老爷,可是个活脱脱的痴情种子……”
吧啦吧啦、吧啦吧啦……
瘌痢头阿力口沫横飞。
于是,县老爷林事功当初和夫人如何一见钟情,如何喜结连理,如何相敬相爱……
夫人三年都无子,县老爷爷还是对夫人如初,不纳妾,终于在菩萨保佑下,好不容易怀了孕,却天妒英才,一尸两命。
县老爷悲痛欲绝,差一点就追随而去。就这当口还有不识相的土匪想来劫掠,结果哀兵必胜,被英勇的县老爷带人击退。县老爷身受重伤,奄奄一息,送到州里的神医那医治去了,还不知道有没有命回来……
众人哪管真假,喜闻乐见就好。
“哎嘛,县衙墙边火烧过的黑灰我倒是看见了,可没想到居然是土匪放火,真是胆大包天了。”
“哎嘛,怪吓人的,我昨儿晚上睡得熟,是被马蹄声吵醒了,都不知道居然是土匪来打劫过县城了。”
“哎嘛,我半夜就起来磨豆腐的,咋没听到喊打喊杀声呢?”
“哎呦,你就一耳背的,你能听到才怪类……”人们只愿意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
“你才耳背呢你,你姥姥都背……”
“扯上我姥姥干什么?”
“不扯你姥姥,难道扯你蛋啊!”
一记老拳招呼过去。
“别打了,别打了。”旁人连忙劝道。
亏得老拳的主人也喝多了,身子东倒西歪,这一拳软得同棉花似的。
“哎呦,我还以为你要杀人喱!搞半天是弹棉花啊!”被揍的人倒也没有恼羞成怒,还有空闲话的。
“哎呦,他本来就是弹棉花糊口的啊……”一旁有人大笑的。
“哎呦,我是那种心狠手辣的土匪吗?我是良民、良民!”
出了拳他其实就后悔了。都是街坊邻居的,也就吓唬吓唬而已,真闹出人命来,他还得替他白养儿子,这不没事儿找事儿啊!他才不干这种亏本买卖。
“哎呦,昨儿那些个心狠手辣的土匪不知道逃到那里去了?”
“哎呦,这还没抓到呢,不会在县城里烧杀抢掠吧!”
“哎呦,这事儿你问我我问谁啊?不过我们这等穷鬼没必要担心的吧,要抢也是抢富户的呀!”
“还好、还好,做穷鬼也是有好处的。”
“……”
小酒馆没有小二,只有一掌柜的,许是年纪大的缘故,有酒客打架也不出来劝阻,只漫不经心的瞄一眼,依旧坐在柜台里的炭火炉子边。火上刚炖上大块的猪肉呢。
小酒馆里热闹而聒噪,刚打过架的两位酒客已经扣肩搭背的在低头讨论身强力壮的县老爷还能活多久了。
七嘴八舌的依旧七嘴八舌,“说书人”瘌痢头阿力已经打着酒嗝东摇西晃的走了。
瘌痢头阿力的家在一个宽不过丈余的暗巷子里,说是家,不如说是草棚。
小小的院落里搭满了棚子,挤着近十来户人家。得益于他相对稳定的工作——看城门,瘌痢头阿力的棚子已经是院子里最大最结实的那个了。
阿力的目光掠过大大小小参差不齐的草棚,瞳孔里忽然聚起光芒,身子也不晃了,酒嗝也不打了,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转身一个箭步就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