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怒?”
林事功坐不住了,激动的低吼,顺手重重的摔出去一个茶碗、一块砚台、几支秃笔。
哗啦啦,碎瓷片一地,砚台也四分五裂,秃笔咕噜噜的滚了几圈,才横七八竖的在地上躺尸。
鱼贯尾随进来的衙役们顿时都跪下了,恨不得能像地上的秃笔一样沾了黑墨,不起眼的躺着,可以不做任何反应。
“废物、你们这群没用的废物!”
“老爷,我、我是看到了钦差才……”
“笨蛋、废物,看见穿官服的就腿软,也不想想这清河县最大的官就是老爷我!”
手边已经没有可以怒砸泄愤的物件,县令林事功把桌子拍得咯吱咯吱响。
亏得林县令只是一个文弱书生,桌子在承受狂风暴雨之后还是依旧搁在哪里。
“四个犯人从大门大模大样的跑了,你们这群废物在做什么?”林事功站起来,跳着脚。
跪在地上的衙役们带着委屈,纷纷争辩。
“大人,我急着救火,不停的在打水啊!”胳膊酸痛到现在都抬不起来。
“是的、是的,大人,当时火势那么大,如果不赶紧灭了,怕是连整个县衙都烧了!”
“大人,我追马厩的两匹马去了,整个县衙统共也只有两匹,是专为您备着的……”
“大人,我一进牢房看到窗户栅栏坏了,连忙沿着那方向追人去了……”
“大人,我听您的吩咐追出大门去了,可街道上黑乎乎的,一个人影都没。”
“昨儿夜里那群匪徒声势浩大,还敢冒充钦差,差点烧了县衙,我们能活着已经是万幸……”
说这话的衙役声音越来越小。
衙役们一个个都垂头丧气的,跪得虽然膝盖疼,可也比,没了小命好啊。
当差是为混个温饱,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脑袋被门夹了才会去和土匪拼命呢。要是因公殉职了,那点儿抚恤都不够塞牙缝的,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啊!
“闭嘴!”县令林事功越听越气,顺手把仆人刚上的茶碗又砸了。
连茶叶带热水的砸在说匪徒声势浩大的衙役头上,那衙役额头立刻留下一道血痕来,却擦脸也不敢擦脸。
“东家,”师爷洪升掀开门帘子走了进来,手里捏着一封信,向林事功使了个眼色。
“都滚下去,掘地三尺也要把逃犯给我找回来。”看到心腹师爷的眼色,林事功会意的,厉声的喝退手下。
“慢!悄声的办这件事。”洪师爷一脸严肃的叮嘱正要连滚带爬下去的衙役们。
“是、是、是!”衙役们忙不迭的跑了出去,感谢洪师爷,不然他们还得承受大人的滔天怒气。至于后面出几分力追寻逃犯……嘿嘿!
“东家,冷静!”洪师爷把信放在林事功的桌案上,同时禀告道,“曾百草家中无人,邻居昨儿傍晚还看见他的妻子在井边洗衣服,至于……”
“那王家……”林事功的眼底带上了几许不明的复杂情绪。
“王卿云的母亲幼弟,也不知去向。一个月前,他们搬来这小县城向来深居简出,邻人很少见到他们,只有家中一老仆,偶尔外出采买些食物。”
“王家是罪犯眷属,且又只剩孤儿寡母不足虑。”林事功勉强收敛了怒气,手指轻敲着桌子,沉吟着。
“曾百草几代人都是在这县城土生土长,他去世的父亲更只是药房的一个小学徒,按说也没什么担心的。”洪师爷宽慰的,“不过,奇怪的是,曾百草是在县城土生土长,和王家一点关系都没有,两家人却都同时失踪……”
“洪师爷,昨夜的事儿,我觉得透着诡异,几个逃犯,怎么连烟柳巷子的人都知道?”
林事功的心底忽然有些不寒而栗的,压低了声音,“怕就怕那个自称是钦差的……”
“老爷,前几日知府大人那里确切的消息,这钦差离这清河县还有一个月路程呢,赶路太快也不可能昨夜就到清河县里来。”洪师爷皱起眉头。
林事功心微微一定,但转念想了想还是不放心的,“我朝中无人,昨儿的事,可大可小。”
“东家,其余先不提,昨儿夜里,您只能说有百来人山匪犯上作乱,围攻县城,冲击县衙,您虽然丢了犯人,但组织衙役,护着百姓,抗击匪徒,终于在天明让匪徒知难而退。”
“这……”林事功额头微微冒汗,却不擦的。
良久,他身子向椅背一靠,声音干涩的,“也只好如此了,先过了眼前的这一关再说。下午,不,中午我就出发,亲自去州里向知府大人探一探口风。要是、要果真是……”
“果真是的话,东家,您没有退路,退一步是丢官问罪。”洪师爷斩钉截铁的。
“不错,这鬼地方我也呆够了。”林事功脸色阴晴不定,愣了良久才疲惫的挥手示意洪师爷上前,低低的吩咐,“把烟柳巷子的人也处理了吧,免得留个把柄在别人手里。”
洪师爷心神领会的点点头。
“还有,那小子可不可靠?”林事功手指轻敲着桌子,沉吟着。
“东家放心,那小子向来有奶就娘,银钱给足了就十分可靠。”洪师爷微微一笑,笃定的。
“嗯。”林事功略略心安的。
这才展开师爷刚才递来的家信,林事功的眉头又舒展了些。
那是家中老母亲的来信,说已经动身来此地。这个时候,他很需要老母亲的配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