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领笑道:“错啦!这小妮子姓蔡名琰,乃是那侍郎蔡邕的女儿。汉家老皇帝在位的时候,这蔡邕因上书陈言宦官的祸害、又带了匕首上朝,引得那皇帝老儿大怒,要斩他满门,就是这个王允出面奔波,游说了一干老臣在皇帝老儿面前说情,这才免了蔡邕的灭门灾事。蔡邕一来为感谢王允的恩惠,二来附庸风雅,说二人都是文雅忠君之士,便与他结成了那异性兄弟。说来王允老儿也是作孽太多,老天都要他无后,那蔡邕念及结拜之情,这才要这小妮子拜他为义父……”只听倾奇众中一人高声道:“嘿,这老贼倒也精明,不是自己骨肉,难怪昨晚出工不出力……这汉人哪,果然奸猾无耻……”
乱尘听这些人说起蔡琰,突然记起一幅画来,心头更是烦闷:虎牢关大战前,自己在陈留养伤,大哥曹操夜夜摩挲在手中的那幅仕女画的落款处,写的便是“且凭汜遥寄司徒爱女”这九个字,这帮倾奇众昨夜掳来的蔡琰十有八九便是大哥朝思暮想的那名佳人罢?既是大哥之事,我又怎能袖手旁观?可这帮人并未携带麻袋、箱子一类能藏人的物事,定是有其他同伙藏在他处。我此时若是贸然出手,纵是将这帮倭人制服了,可他们若咬口不说,其同伙见他们久日不归,激起了杀心,反倒是害了蔡琰姑娘……
乱尘正焦急间,又听那头领道:“汉人有云:‘虎毒不食子’,这蔡琰被咱们拿了,王允蔡邕两个老儿定会有所顾忌,朝堂上自然是钳手钳脚,汉室清流的这两个党魁一倒,其余宵小如何是咱们国主与李儒的对手?待李儒数月间尽数料理了清流的枝节,其后借此由头向董卓讨得兵权,领兵征讨,非但将这汉家里里外外的清流一党连根拔起,更趁机打击异己,终至侵漫朝野,到时李儒手握京畿重兵,朝堂上尽是我辈党羽,欲王则王,何待董卓之封?”他顿了一顿,又道:“那李儒杀了董卓后,自然会尽举西凉兵马,征讨关东的十八路诸侯,咱们国主再举国西侵,自徐、幽、扬三州登陆起事。汉人人数虽众,但已成一盘散沙,如何是我邪马台神军的敌手?这大汉十三州万里之地,嘿嘿,尽是咱们邪马台的王土了!”
那一伙倾奇众只是盗匪出身,平日里只知寻欢作乐,怎知卑弥呼定下的这一桩计划,今日听头领说来,只觉步步紧扣,由衷赞叹卑弥呼此计甚妙的同时,仿佛见到卑弥呼入主天下后众人封官赐赏的日子,各个激动的口干舌燥,一阵沉寂之后,哄堂的喝起彩来。也不知是谁,幽幽的问了一句:“那李儒呢?此人阴鸷奸猾,自不会情愿与咱们共分天下罢?”头领笑道:“哎,兄弟果真糊涂的紧啊,咱们国主素怀大志,这李儒只不过是个小角色,咱们只需趁他与关东诸侯杀的两败俱伤时,坐收渔翁之利,遣以大军,将众诸侯一股脑儿的剿了,那李儒再是狡猾,也终究要死在乱军中。”
乱尘眉头紧蹙,心道:“这卑弥呼好生恶毒!都怪我当年年轻不懂事,轻信这贼子之言,助她报仇复国,这才酿成我中州百姓的祸害。我曹乱尘虽是个登徒浪子,但国难当前,怎能置之不理?”他心中气急,直想现在就拔剑出手,将这帮财狼狗辈尽数杀了,却不料一人坐到他桌前,他抬头一看,却见那人用斗笠故意压低着脸,好教那帮倾奇众瞧不清他面貌,乱尘并不识得此人,只见那人浓眉剑目,看起来有五六十岁的年纪,但却面生威正之气,与他一身的樵夫打扮格格不入,乱尘面上微露诧色,正欲开口相问,那人微微一笑,低声道:“这等小贼也要曹公子您出手,岂不是要被那夷狄之辈笑话我大汉无人?您冷眼旁观,交给我们几个不成材的料理便是。”乱尘见此人认得自己,语气极为谦恭,目光中满是善意,猜测他是清流一党,说不定还是王允所派,那日在堳邬中周仓、裴元绍二人皆是侠肝义胆的好汉,他对那王允一众的印象倒也不坏,亦是笑道:“先生谬赞了,倒是乱尘打扰了先生布置,引得先生现身提醒于我,小子还望先生赎罪则个。”那人道:“公子可是折煞在下了……”他不由乱尘分说,又道:“还是先让公子见过在下另两位兄弟罢。”
他食指轻轻扣了一下桌子,方才交谈的那两名樵夫闻声便稍微抬起头来,乱尘举目望去,却是赫然一惊——那两名樵夫竟然是日长侍与夜长侍假扮!他心头下意识的暗道一声“糟了”,心想:我今日着了这帮倭人的道了,这酒馆内尽是倭人,难怪这帮倾奇众放声以倭语问答,原来是故意要说给我听来着,这帮人又是布下什么诡计要对付我?不行,我得先出手为强……他念头闪得飞快,右手探到背后欲要拔剑,却见对面那人早有准备,自怀中掏出一枚官印,递至乱尘手中,道:“公子莫慌,在下乃是大汉御史中丞皇甫嵩,这是在下官印,你久在军中,定然知道官印乃贴身信物,断然造不了假的。”乱尘本就觉得此人英气凛然,浑不似奸邪之人,倒也不急于动手。接过那枚官印,但见那官印以黄金与白玉精雕而成,上镌龟驼,以小篆凿有御史中丞四字阴文,乱尘先后见过兄长曹操的太守章印、大师哥吕布的中郎将印,此印形制大小都是一毫不差,果然是真物无疑。
乱尘在长安软禁时,曾听大师哥多番提起这位大汉名臣,每一次都满是赞誉之言,想他乃是大汉的忠义辈,怎会与卑弥呼的两个贴身内侍搀和在一起,还以兄弟相称?他道:“此印的确是真物,但你也可是倭人假扮,盗了皇甫先生的官印,前来诳我。”皇甫嵩嘿然一笑,满面正气,道:“我皇甫义真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此生一世,可有半句妄语?我若是倭人狗辈,只需众人齐上,将公子砍了便是,何需和公子这番多生言语?”乱尘将官印还给皇甫嵩,将信将疑的道:“世人皆道先生乃是高义之人,怎的会自甘堕落,与一些不清不白的人混迹在一起,污了自己一世美名?”
皇甫嵩道:“眼下并非说话的好时机,待我们几个料理了这帮番贼,我再来向公子详细分说。”他轻轻咳了一声,那日长侍假扮的樵夫又以邪马台语高声道:“头领,这些国家大事,小弟也不是太懂,反正只管追随头领左右,大口的吃肉喝酒,到时候国主再要赏赐了蔡琰这样标致的小娘们,头领也让兄弟们分一杯羹啊。”他这话故意改了音调音色,而倾奇众又是吵吵嚷嚷,皆是随声附和,一时倒也听不出来是何人所发,那头领果然中计,顺着他的话道:“兄弟们稍安勿躁,既是又说到蔡琰这小娘们,我倒是又想起一桩事来。”众人一想起蔡琰的美色,脑子里想起的尽是淫邪之事,嘴里不禁的啧啧有声,恨不得口水都流了下来,纷纷起哄道:“头领快快讲与兄弟们听了,好叫小的们也解解馋。”
头领道:“各位可曾听过说那曹操?”乱尘原以为他要说蔡琰下落,却他突然提起大哥,心头忽然一紧,心想:“倭人不是要对付王允、蔡邕这帮清流么,怎么又牵扯到我兄长了,他们到底在打什么盘算?”皇甫嵩三人也是心下生疑,日长侍又捏着声音道:“那曹操不是陈留太守么,远在关外之地,头领不是要说蔡琰那美貌的小娘们么,怎么又无端说起不相干的人来了。”那帮倾奇众此时满脑子想的都是关于蔡琰的淫邪事,日长侍这么一说,反倒是合了这一众倭人的心意,皆是跟在后面起哄道:“头领还是说那蔡琰小娘们罢……”
头领笑了一阵,道:“他可不是什么不相干的人。这曹操乃是那曹乱尘的胞兄……”他见众人仍在起哄,只得道:“好,好,好,就说蔡琰。汉人虽然多是猪狗之辈,但蔡琰这小娘们倒也确实是标致的紧了,不单是兄弟们这么‘挂念’她,汉人中惦记她的倒也不少,那曹操便是其中之一。可惜,有人先他一步,将这小娘们娶了回去。”众倭人啧啧有声,有人呸了一口痰,道:“昨夜我看那小娘们生的一脸清纯,没想到年纪轻轻,倒已是一只被人搞过的破鞋,扫兴的紧了。”头领又是一阵哈哈大笑,道:“兄弟莫要动气,那卫仲道福薄、是个短命鬼,还未与这小娘们洞房,便已中风死了。”先前那人又来了兴致,道:“死的好啊!”头领道:“恐怕那曹操也是如此作想。当初要不是他行刺董卓,害的自己连夜逃出长安,这小妮子便不会嫁给卫仲道,而是要嫁了他了。这下卫仲道死了,曹操幸灾乐祸之余,肯定要重打起这小妮子的主意了罢?”
日长侍若有所思,道:“曹家一门尽出人才,曹乱尘自不必说,那曹操私造汉帝矫诏,引得十八路诸侯讨董,足可见是个人物。这曹操既是钟情这小妮子,定是与蔡邕、王允等人私下交好……莫非头领说的是连环之计。”头领道:“不错!司马公子神机妙算,数计扣用、步步精算,咱们这一招,就是连环计!”乱尘屏息凝神,知他已说到关节处,果然那头领依旧不知有诈,道:“咱们先掳蔡琰,以此钳制蔡邕、王允,铲除朝中清流;其后遣人前去关东,要挟曹操,此中又分上下二策。上策,以蔡琰为饵、许以州郡之地,要他协助国主,埋在关外军中,将来国主起事之时,他陡然发难,可收奇效;下策,诱他前来长安,他帐下夏侯惇、夏侯渊这些高手定然不允,但司马公子说此人与他兄弟乱尘都是一路货色,都是好色之辈,定然会不顾众将阻拦前来长安,他帐下那一干高手定会与他同来,咱们便在路上重兵围了。嘿嘿,那十八路诸侯人数虽多,但倒也没几个有曹操这般能耐,如此一来,除了国主将来的一个强敌,其余诸辈倒是不足所虑了……”
此计之狠,远非常人想象,乱尘怒自心起,再也是忍不住,直欲拔剑,却听皇甫嵩猛地一拍案,怒喝道:“司马狗贼,用计之毒,无人可比;卖国求荣,无耻阴诈,真小儿耳!汉家有此贼,如何能中兴?!”
那头领完全没有料到这小小酒馆内的樵夫居然能听懂邪马台语,心中暗骂一声糟了,手里已拔出腰刀,喝道:“大胆!竟敢辱骂我家公子!”
皇甫嵩冷哼一声,道:“骂他怎么着?老夫今日先宰了你们,待寻到他时,也一样宰了他!”那头领原以为中了汉人的埋伏,故而才敢如此威严凛凛的说话,此时见他只有一人,不由得冷笑,道:“好大的口气,也不看看咱们多少人,识相的给我这一众兄弟一个人磕一个响头,不然咱们乱刀将你砍了,教你连全尸都留不得。”
乱尘乃是初识皇甫嵩,觉得他说话之时正气十足,自有一番慷慨之士的威势,颇是心折,也欲站起身来,心想待会动起手来,自己无论如何也是保得此人性命。却不料皇甫嵩藏在背后的左手微微摇摆,似在示意自己做那壁上观。乱尘心道:“大师哥多次提起皇甫先生,想来武艺不俗,他不要我插手,自然有所安排,我便少生事端,免得坏了先生的计划。”他既是想到此节,便随一干路人百姓退到店外,远远的看着皇甫嵩与这帮倾奇者对峙。
那头领见一众手下将皇甫嵩已是团团围住,高声叫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王允老贼派你来的?”皇甫嵩嘿嘿一笑,道:“废什么话,老夫擒了你再说!”
他话音刚落,身子一揉,双掌翻飞,已向那头领扑去。乱尘见他擒贼先擒王,又看他掌法严谨,内力不俗,倒也不逊于周仓、裴元绍二人,心道:“盛名之下果无虚士,他顷刻间便已想出了应对之策。对方使的是长刀,空手之人当循‘挡’、‘钻’二字之法,这一招左掌取面门,右掌攻小腹,待对方使刀抵挡,左掌环挑,自可荡开长刀,其后右掌变招倒钩对方胸肋,若是穴道拿捏的准了,点了不容、梁门两处要穴,那倭人定要单刀脱手、束手就擒了。”乱尘此时武功已是极高,于招式、内力无一不是臻至天人之境,天下武学俱不能出他胸壑,自然觉得那倾奇众的头领武功稀疏,只是一招之敌。可皇甫嵩怎有他那般出神入化的神功,招式虽是乱尘想的一样,但速度、力道、精准均是远远不达乱尘之境。加上那倭人为一干倾奇众的头领,武功也不至于差到哪里去,见皇甫嵩双掌攻来,手腕一抖,腰刀翻起,劈向他左掌。皇甫嵩一双肉掌,怎敢与那钢刀硬拼,左掌陡然斜向里环开,果然如乱尘先前所想,欲荡开长刀。右手变掌为钩,倒拿倭人胸口。
这两招在乱尘眼里虽是差强人意,但于众人眼中确实却是劲掌刚钩,甚是威猛。那头领应对不及,眼看便要被皇甫嵩点中了穴道,却有左右二名下属提刀削向皇甫嵩头颅。皇甫嵩飞腿踢向那头领的小腹,将他踢开,旋即身子一矮,双掌一错一提,抓住二人的钢刀,反手斩向那二人的腰胁。这几招兔起鹘落,自是迅捷无比,那二人不及应对,当下便被皇甫嵩齐腰斩断。日夜长侍二人齐声赞道:“先生好俊的身手!”
那头领被皇甫嵩踢翻了个筋斗,自觉在一众下属面前好不丢脸,但从方才对招中已瞧自己远非皇甫嵩对手,便想以多为胜,高声叫骂道:“兄弟们,一齐上,将此人砍成肉泥!”没想到日夜长侍在店外这一句夸赞,终是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方才与一众下属吃酒聊天时,总觉得时不时有外人插话,每一次都似在存心刺探军情,但偏偏说的又是邪马台语,到此时听到日夜长侍二人的话声,觉得颇有些熟悉,令他想起什么不可能的人来,不禁扭头欲细瞧这两名樵夫的面目。岂料这一瞧,直瞧得他肝胆俱裂,结结巴巴的道:“怎……怎么……是二位……二位尊者?二位……二位不是……不是已死在……死在樱亭中了么?!”
夜长侍嘿嘿一笑,并不与他答话,纵身前跃,众人只觉银光一耀,他手中已提了一把利斧,杀入了人群中。那一众倭人也是瞧清楚了他的模样,正兀自发愣之中,怎料他突然暴起发难,眨眼间已被他利斧砍倒了三人。那头领仍是惊魂未定,道:“夜长侍……这……这是何意?”夜长侍仍在倭人中左突右闯,杀至皇甫嵩身前,与其对视一笑,道:“夜长侍早已死了!我乃夜行者!”那一干倾奇众这才反应过来,知他是敌非友,俱抄起手中兵刃,哇啦啦的杀向皇甫嵩与夜行者二人。
一时间,只听叱咤声四起,皇甫嵩与夜行者俱是一流好手,在倭人中奔行疾走,掌扫斧劈,直杀得倭人狂奔乱窜,但奈何这帮倾奇众着实人数太多,他二人先前陡然发难,虽是占了不少便宜,此刻倾奇众在那头领的号令渐渐回复了心神,更是结下一桩怪阵来抵挡他二人攻势。皇甫嵩瞧在眼里,双掌更是翻飞如电,可他每一招递出,总有数把刀剑从各处方位同时攻来,解了同伴之围,更是要自己不得不回掌撤招,才可自保。他扭头去看夜行者,却见夜行者一柄短斧在人群中上下急舞,亦是被这帮倾奇众的怪阵所扰,守多攻少。但好在这帮倾奇众除了头领外,皆是碌碌平庸之辈,并无什么好手,只是借了这桩怪阵之效,这才能将他二人的招式尽数抵挡了。皇甫嵩一时间虽无破解这怪阵的办法,只得与夜行者背靠背的联手相攻,倒也并无性命之虞。
皇甫嵩一声大仗小战无数,见识自是渊博,但也看不出这怪阵的来历武理,只觉这怪阵颇为精妙,似是暗合道家五行之法,但却是似是而非,完全不循五行相生相克之道,但幸在这帮倭人修习这门阵法不久,攻守间颇多窒碍之处,偶尔又有人冒进贪功,使出一些杂七杂八的招式,他与夜长侍便可趁着空子,将那贪功的人料理了。皇甫嵩原是心想,这帮倾奇众只不过是些登不上大堂的小喽啰,恩公本是要亲身而为,是自己在恩公面前一再恳求,这才与日夜行者两位兄弟前来救人杀敌,原想这帮小贼自可手到擒来,便生了轻敌之心,并未将随身数十年的重剑带来,而日夜行者二人也是如此做想,也未携带二人趁手的精钢长棒,这才落到现在这个骑虎难下的局面。他心知自己若是不敌,乱尘一向急公好义,定然会出手相助,凭乱尘的武功,这帮人纵使齐上也只是一合之敌。可他向来好强,只觉在乱尘这样的大高手面前丢了颜面,不由得怒上心头,虎吼一声,前跃数尺,双手虎抓成爪,欲要卷住对面攻来的长矛,他这一下贪功,让自己与夜行者的后背空门皆露了出来,反倒是害了二人。倾奇众借助他二人这番破绽,兵刃挥舞,进退合散,一股脑儿的往二人身上招呼了过去。他二人只得掌斧急舞,欲要重新合在一处,却如何能成?顷刻之间,二人已被倾奇众逼得越分越开,招法渐渐散乱,眼看就要落败。
乱尘从旁观战已久,须臾间便已看出这帮倾奇众所用怪阵的武理与破解之道——帮倾奇众的阵法虽看似穿来插去、杂乱无章,但实际上仍未脱离五行的范围,只是常人多知五行有金木水火土的顺生逆克之理,武林中也有不少人自这道家五行中得了不少妙处,创出五行刀、形意剑、八卦掌之类的武学来,却多是遵循顺生逆克之法,万法变化皆是有迹可循,反是见不得武学高境。须知月有阴晴圆缺,不至于全月全无,尚有新月、上弦、满月、下弦的月相盈亏之分。这五行乃太古大道,怎会只有常人所理解的相生相克两极之法?天地万物,既有分时育化、因果循环相生相克的浅显道理,亦有乘虚侵袭、恃强凌弱相乘相侮的补充演化。这帮倾奇众所布的阵法,便是取常人所不知五行的相所不胜之理,皇甫嵩与夜行者的武功虽是大相径庭、有汉倭之分,但总不离正统武学的范围,故而陷在这五行乘侮中难以应付。真正高明的五行武学,自是风过无痕、花落无声,但这帮倾奇众武功底子着实太差,将这一桩好端端的高深阵法只是使的形似神不似,若要破解,只需循着旺相休囚死的顺序便可轻易破了,全然用不着正反两仪变化、八卦三才颠倒的高深法子。
乱尘既已瞧出其中的道理,不由得寻思:“这桩阵法虽是谈不上有多高明,但困上三两个一流好手总不是难事,本该是我道家一脉的上乘武学,这帮倭人又是从哪里学来的这桩阵法?要说是有我道门中人指点传授,但这帮倭人各个心怀不轨,有意侵吞我大汉疆土,自是千千万万汉人的大敌,究竟是何人如此背天丧德、数典忘祖,将我华夏的大好武功传与了狗狼之徒?”
但听皇甫嵩“啊”的怒喝了一声,乱尘举目一瞧,见他肩臂处已挨了一刀,鲜血汩汩的直流,而夜行者手中虽有一把斧头,但毕竟只是砍柴所用的物事,情形也不比皇甫嵩好到哪里去。二人斗到此刻均是精疲力尽,全赖一口真气在胸间吊着,这才未被倾奇众所败。乱尘从众人的兵器撞碰声中听出,倾奇众倚仗人多,以添油换芯的法子应对他二人,各个皆是中气充足,以逸待劳,再斗下去,皇甫嵩二人纵使不败,累也要累死。乱尘挂念皇甫嵩二人的安危,早就有心相助,但被先前皇甫嵩交代的话所缚,又见那日行者至现在仍站在人群中、并未出手,心想:“皇甫先生先前就叫我稍安勿躁,想来定是另有安排,我若是贸然杀入阵中,虽可破了此阵,但若是就此坏了先生的计划,那可是大大的不妙了……可眼下这帮倭人攻势正猛,皇甫先生若是有了什么闪失,我却袖手旁观,岂不成了大汉万千百姓的罪人?”
想到此节,他便走至日行者身边,低声道:“两位先生武艺高强,乱尘自是钦敬。只是我观这帮贼子众多,手脚又不甚干净,若是在兵器上再淬了毒液一类的物事,怕是对两位先生不利。乱尘不才,想助各位一臂之力,还望先生应允。”天下皆知他武功卓尔不凡,当世几无敌手,可他说话说的极为自谦,浑无半分虚谀之意,日行者听在心中,止不住的暗赞——好一个乱尘公子!好一个天之骄子!怀天下之才不骄、持凌云之艺而不傲,果真人杰也!难怪恩公对他如此倾心,百折千回都不能胜返。我兄弟二人早在七年前便已遇了这对贤伉俪,怎的有眼无珠,浑浑噩噩苟活于世,直至恩公今日才豁然打醒?……他念及恩公,想起她每日止不住的思念乱尘,身子日渐的清瘦,她数次三番的与卑弥呼作对,便是心念乱尘,不愿乱尘牵扯进这尘世间的奸狡诡谲。此次相救蔡琰,便是因蔡琰是那乱尘兄长曹操的意中人,她爱屋及乌,便揽下这桩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来。自己兄弟二人能改邪归正、幡然醒悟全赖她一夕之功,我二人既已在心中立下毕生追随左右、供其驱役的誓言,怎能替恩公解忧不成,反倒将乱尘公子牵扯了进去?让恩公知晓了,岂不是更是伤了她的心?不成!决然不成!
乱尘见日行者面色忽晴忽暗,又是久不答话,而馆内皇甫嵩二人叱呵声越来越小,自是又焦又急,显然已是到了胜败存亡的关头,乱尘情知不可再待,便道一声:“得罪了……”岂料被日行者急忙拉住衣角,道:“这帮倾奇众乃是乌合宵小之辈,若要公子出手教训,岂不是落了卑弥呼小贼的话柄,笑我大汉无人?”话语方毕,他掏出腰间柴斧,虎吼一声,飞身杀入馆内。
乱尘早在七年前的徐州渡口便已识得这日夜长侍,彼时这兄弟二人尚为都市牛利帐下的左右护法,诨名是日夜行者,奉命追杀卑弥呼,只觉这二人獐头鼠目、所言所行更是城狐社鼠一般的小人。自己便生了不平之心,出手相救卑弥呼,更助他报了灭族之仇、夺回国主之位,全未料到这邪马台人如此恩将仇报,而这兄弟二人仍在留在卑弥呼身边,供其左右驱使,他便更增厌恶之感。故而先前皇甫嵩拿出军印,一再表明身份,他仍是有些不信,只是想皇甫嵩乃是堂堂大汉的忠臣义士,怎会与倭人厮混在一处、自甘与狗狼为伍?生怕又是卑弥呼那小妮子想出来欺骗自己的诡计,此时听日行者这一句话说正气浩然,绝无半分的造作,全然不顾自己是倭人身份,隐隐然更以汉人自居,不由得既喜又奇——喜的是,天佑大汉国祚,非但皇甫嵩这样华夏男儿壮志报国,连日夜行者这样的外人都不惜与族人对立为敌,这天道恢恢,果真是浩气不灭;奇的是究竟是何际遇,使这兄弟二人迷途知返、弃恶从善?若是人力为之,又有谁能有如此本领,将皇甫嵩与日夜行者这毫不相干的三人倾心折服,更令彼此间亲密无间、有如兄弟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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