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祁一下楼,年馥就赶紧跑到阳台上,扒着窗沿往下看。她看见一层又一层的感应灯悉数亮起,末了,又在最后一盏灯暗下时看见了熟悉的黑色人影,人影高大,看起来坚不可摧。
他背对着她,有如古时的将军,任前方是金戈铁马;而她俯视着他,神色温柔,看万点星光尽数落在她的王者身上。
年馥看出了神,片刻,又倏地笑了,一转头,玻璃窗在夜色和灯光的交织中倒映出她的如花笑靥。她盯着倒影愣了数秒,目光如炬,仿佛是要揪出自己那股子温柔劲的源头。
下一秒,再寻回目光,却看见那个高大的人影还没走,他停下步子站定在昏黄路灯下,旁边是一辆黑色奥迪。驾驶座上的人打开了车门似乎是要下车,但被他一把拦住,他大步流星走向后座,但就在手碰到车门的那一瞬,他缓缓回头,目光直直落在年馥此时所在的方向。
年馥心跳一磕,愣住了,她也直直望去,想要回应他。但距离实在太远,回过神来她只看见那个颀长的黑影弯腰进了奥迪,车灯一闪,迅速消失在了黑夜中。
这时,手机在桌子上的发出的震动声把年馥的思绪拉了回来。她扫了眼屏幕上的名字就接了,接电话时手还不忘去关窗子——这个时间放肆吹秋风,是会感冒的。
“喂?生生?”说着一阵风吹过,冻的她吸了吸鼻子,于是她踱着步子往卧室走。
“年!馥!”许生生大概是生气了,声音难得的大,比听说她进木森娱乐的那天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愤愤道:“为什么一天都不接电话!”
“生生,我错了,”年馥坐到床边,身心放松,柔声道:“今天发生太多事情,到现在才闲下来。”
不管怎样,在许生生这,先认错总是没错的,因为这女人心无比软,曾经还因为一个流浪汉跟宋泽宴吵过一架——那流浪汉四肢健全,宋泽宴拒绝施舍,而许生生铁了心要给钱,最后两人不欢而散。许生生在电话里骂了好一通宋泽宴铁石心肠,却不料宋泽宴早已找公道找到了大洋彼岸的年馥这里。
结果就是......许生生被年馥骂了好一通傻白甜,才肯跟宋泽宴和好去。
果不其然,这回许生生又心软了,她语气尽是心疼:“馥馥,上班很累吗?”
年馥连忙否认:“好还啦,不累,”但怕她不信,又加了句:“就是录节目时累,凌晨起就要陪着赵...艺人做造型妆发和彩排,一个流程下来至少八九个小时......但只有那几天累,其他时候我都坐办公室看综艺的。”
她没撒谎,前几个月她和赵祁冷战时,她的主要工作就是坐办公室里看他的综艺《声声入耳》和美剧,那阵子赵祁不带她出去工作,也没开除她,任她在公司呆着。想到这,年馥心里竟甜丝丝的——早上他说他是她的老板,莫非那阵子他是故意养着她,吃白饭也不放她走?
正想着,就听电话里又问:“总是打不通你电话,你现在还是不开铃声?”
年馥一怔,点点头,“嗯......”
然后就听那边叹了口气,嗓音暗哑,听起来竟然有些哽咽。许生生用一种近乎在哄小朋友的语气说:“馥馥,我知道你这些年很难熬,但也熬过来了,还重新回来了,对不对?我上次问你有没有在看医生,你躲过去了没回我,我以为你快好了呢,但是,你怎么还是......”许生生说着说着,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一旁传来宋泽宴的敲门声:“生生,你电话打完没?”
许生生迅速压制住声音里的情绪,回:“没有,你再等会。”
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声音和询问,年馥眼眶早已经红透,泪眼盈盈。可她不想许生生担心,许生生或许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爱她如同爱自己的人了,她不想把悲痛和担忧带给她,于是深呼了一口气,张着嘴巴仰起头,半晌才说:“生生,你不用担心我,我现在状况已经很稳定了......身体也很好......你知道吗?你不用担心我,你要开开心心地生活,只有你幸福,我才能幸福。
生生,你知道吗?我在美国的时候,很多次撑不下去了.....我虽然拿不到安眠药,但偷到了吗啡......”
许生生心里一惊,刚准备斥责她,却又听她说:“你知道是谁让我活下来的吗?是你啊......你说会等我回去......带我回到那片林子里.....你知道我最爱姥姥家那片竹林了......你真的很过分......总让我魂牵梦萦......不能死啊……想回家就不能死啊……”
听着听着,许生生已是泪流满面。她说:“馥馥.....我会带你回去.....但不是现在.....阿(阿姨)...你的医生跟我说过,在你好转痊愈以前,你不能再受任何刺激,我也想......我也想带你回到辛夷......我发誓,一定带你回去!”
年馥眸底星光璀璨:“那生生,一言为定哦。”
许生生笃定的说:“一言为定。”
年馥笑了,眼眶盛满的泪珠也吧嗒吧嗒掉下来,然后就听许生生又叹了口气:“但是,馥馥,你能不能重新接受治疗?”她语气缓地不能再缓,“宋泽宴的朋友说你害怕接电话,害怕铃声,这是一种创伤后应激障碍......你....看到陌生来电还是会害怕吗?”
年馥:“嗯。”她解释:“生生,你别担心,我现在状况已经好很多,而且我社交圈子小,除了你就是赵祁,没别人给我打电话,我不会受刺激,你放心。”
听到这,许生生心里的一颗大石头总算落地了,她边哭边笑:“馥馥,我知道,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我就知道你能撑过去,你是我见过最聪明果断的孩子.....但是,你抽空还是要去看看医生好吗?你害怕的话,我陪你去。”
年馥喜出望外,刚哭过的眼睛跟一汪清水似的,她笑着问:“你要来?你要来J城?”
许生生道:“暂时没有这个计划,但是你需要我,我一定过去......何况,我想见你,但你又不肯来魔都。”
“不是不肯...年志勋他......”
许生生于是又叹了口气,跟深宫怨妇似的。她打断她:“我知道姑父在这里,所以你不想来,我知道的。”
“姑父”这个称呼让年馥又是一怔,半晌,她轻声问:“舅妈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