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陈儿洒终是不服气,闭了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皱了眉像是跟谁人赌气一般。
杜牧耕微笑着问:“逃回梁国去?你以为,你逃回梁国,你就能活命?你认为你能活么?哎呀,好好想清楚,江陵可有能保你活命之人?”说完,杜牧耕起身去关了房门,又开了门,叫两个躲在南厢房里听候吩咐的仆人:“快去找一盆炭火来烤烤!”
两个须发皆花白的男仆人应声去了,杜牧耕这才折回房里,转身又把房门关严了,狠狠地瞪了陈儿洒一眼,说:“湘东大王的儿子还在这长安城里押着哪,你就敢先跑回去?你有多大的脸?你有几个脑袋?想硬碰硬么?你的脑袋”
“那,我们就在这里……等死?”陈儿洒一时失了主意,甚至不相信杜牧耕所言其中的厉害,就歪了脑袋问王顸:“少将军能不能想个办法,把这边的底细写信告诉咱们的大将军?对吧?大将军管着湘东大王的江南九州兵马,若知道了宇文泰的底细,完全可以放心地来攻打呀!”
“你是说我阿耶?让我阿耶带兵来攻打长安?”王顸终于明白了,陈儿洒看问题从来都是这样直来直去,从来不考虑背后的缘由,“酒哥你想得太简单,我阿耶也得听从湘东王的命令!”王顸想起来了,陈儿洒的原本乳名叫酒儿,故称他为“酒哥”,又道:“若是没有湘东王的命令,他哪敢胡乱行动?”
“唉,我要有大将军恁大的权力,别的事儿先不说,至关重要的头一件,就是带兵打到建康去,先把那些三心二意的不忠不孝之人杀干净喽,让他们在台城被围的时候驻马观望!”陈儿洒一边说一边脱下了战靴,重重地扔在了门槛跟前,又说:“咱们回江陵以后,你跟大将军说说我的长处,让我也到大将军帐中混个差事,好歹不比当个大头兵强?看看闵顺西带走的那些兔头卒子吧,一个个的身不由己,死得多不值?”
“先别想那么远,你先想想办法吧,这么冷的雨天,我们仨在这个么地方,如何才能睡得安稳些?”王顸说完,像是乏了,竟然没精神了,困得不行,又知道不能睡。如此湿冷地睡下,万一病了,岂不是更麻烦?怎么也得等着几个仆役之人送点饭来,吃过再睡也不迟。
杜牧耕望着眼前这两个小他几岁的人,心情渐渐复杂起来,暗想,那江陵城,我是万万不可回去的,像我这种在国难当头之时从建康城外逃跑回老家,又从和尚改为道士之人,在湘东王眼中岂不是如同刍狗一般低贱?再者说,那个散骑常侍庾信,若我等一同回到江陵,以他之德行,岂不是要处处压我一头?
“老杜!哎,我说……”陈儿洒挪到杜牧耕的身边,紧挨着坐了,说:“老杜,那个老太师再找你看病的时候,你趁着他高兴,跟他说说,快点放咱们回去吧,把一个六岁的小毛孩子放在这里做人质,有么意思?有种去跟东魏打呀,东魏的军队不是占了你们一个义川郡么?”
这番话,直说得王顸笑了起来,王顸说:“他是当朝太师,听说,连他们西魏的皇帝都听他的,怎么可能听咱们的话?小心他一不高兴砍了杜大兄的头呢,依我看,还是要少说话,先保全了性命,再一步一步想办法回江陵去。”
“唉,若是把我押在这里做人质,放你们都回江陵去,也倒是可以。”杜牧耕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我无父无母,活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只是,以我一人的性命,能不能换回安郡王一众人等回江陵?”
“要害之处在于,咱都不知道长安城里到底发生了何等变故,若局势足够宇文太师窝心,恐怕他连你都不敢扣留,还要给湘东大王殿下送上厚礼呢!”王顸说得极其乐观,却又忍不住长叹一口气,说:“咱们在这里想得怪热闹,谁知道明天是生是死呀?刀压到脖梗子上了还在这里穷快活,唉唉!”
……
就在王顸与杜牧耕、陈儿洒三人纷纷猜测之时,宇文毓、宇文震兄弟二人,随了令狐整来至宇文泰的榻前。蔡佑将军一眼瞟见兄弟二人,忙收了床边的几份战报与摊开的行军图,那意思是让太师歇息片刻,也好与他们弟兄两个言语一番。未曾想,宇文泰见了庶长子与次子,情绪反而更加不好,厉声道:“我要见江陵使团之宾客,谁要见你二人这般饭桶?”
闻听此言,兄弟二人慌得心惊肉跳般,赶紧低头跪下,两手伏地,不敢言语一声。令狐整则是不慌不忙地跪下,道:“太师有所不知,他兄弟二人若要在部伍征伐之事上有所进步,恰恰需要与江陵使团中的三人走得更近一些。”
“哦?”宇文泰颇感意外,低头认真地看了自己的两个儿子,又抬头看令狐整与蔡佑,目光中重新涌起慈爱之情,问:“延保,何来此意?”
令狐整不急于答话,上前拉起宇文毓和宇文震,又转身走到宇文泰的胡床边坐了,道:“大军临行前那一夜,为太师诊病的那个黄门侍郎,这一回在贺若敦强攻禹门口受阻之时,以硫磺、芒硝和木炭三样,竟然制成了火药,装在两只木桶中,以草绳捆绑起来,放到民船上,最后的结局,说来太师未必相信,倒是把东魏军架在河水中的悬楼给炸毁了,且炸死十几个东魏兵卒,他们在用饭之时,韦孝宽带我实地察看过半倒在水中的悬楼,我想,若是太师今后能亲临军前之时,自然也会惊叹于火药之威。”
“唉!”宇文泰又叹气一声,问:“弥俄突,你来说说,这一回随军出征,你可有所收获?”
宇文震听了,忙上前一步,垂手立在宇文泰面前,说:“那个黄门侍郎,足智多谋,那个左卫将军嘛,斯斯文文,言语不多,没觉出哪些地方与众人不同。”
“哼!竖子轻狂,无知者无畏,古人说得不正是你这般蠢笨之人?”宇文泰又面露烦躁之情,近于无奈地说:“我的儿,人家比你兄弟小了好几岁,能在这般年纪出使长安,已经比你两个强了百倍,他也是将门之后,论出身,比你两个还要高贵!”说罢,宇文泰挥了挥手,很没情绪地道:“你两个也累了,先去用饭歇息吧,需要之时,我自然会让人传你们进来。”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m.adouyinxs.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