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章 葛生(下)(2 / 2)魏济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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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生问。

“不急,不急。你我相识虽短,却情同昆仲,你怎么总想离我而去呢?”

笙戈笑。

“你怎么才肯罢休?”

“听闻第三殿名菩提过殿,其院中有井,名玉泉,有“归实往虚”之效,可照人真容,你我何不相携一观?”

葛生的脸为之一白。

菩提过殿和藏经阁又有不同,殿里殿外皆由巴林鸡血石铺地,质理细润,玉肌明朗,有片红、条红、斑红、点点、团红各种形态,在阳光下有白云流水的灵动,赋予整个大殿生命的气息!

院墙的角落,生长着一株三尺见高的小数,走进了才知道却是一株菩提。其根深蒂固,枝繁叶茂,疤痕累累,不知经历了多少沉浮荣辱,寂寞繁华。菩提乃高大乔木,如此小者却是少见。

菩提树下,环绕着一洼清泉,就是玉泉了,不知是树自泉中生,还是泉由树浆成。如镶嵌在红石中的一轮明月,又如承载菩提的一朵白云,又如美人手中的一面银镜,故玉泉又有月泉、云泉、镜泉之称。日中为镜,可映人影;月中为月,可照三生;无日无月为云,可通幽冥。

“你我一起吧。”

笙戈、葛生同时望向玉泉。

玉泉如镜,映人倒影。笙戈还是笙戈,葛生不是葛生。两朵并蒂莲,摇曳开玉泉。

“相传玉泉能归实返虚、显现真实,果不其然。”

“真实?何为真实?”

“眼见为实。”

“见何为实?”

“见泉中影为实。”

“既泉中为实,何不入泉寻之。”

笙戈看着那浅浅的玉泉,终不敢纵身一跃。

“泉映你成影,影即你,你即影,我寻你即是,何须寻影?”

“你怎知影即我,我即影。”

“你怎知影非你,你非影。”

“我固然知道彼影非我。”

“我却不信。”

葛生指地面日照之影。

“此亦我影,可与我同?”

葛生入暗室,取一烛于地,烛照之影甚大。

“此亦我影,可与我同?”

“此皆光照之影,怎与玉泉倒影相提并论。”

葛生以大布覆二人、玉泉于内。

“泉中可有影?”

“此中黑漆漆,我怎知有影无影。”

“有光则有影,无光则无影,泉影亦光之影也,与日影、烛影何异?”

笙戈无言以对。

“我则唯一,影其有三,有四,有五,有无数。影何其多,却皆为虚幻,实者唯我。你认虚为实,岂不大错。”

“真实,虚幻?我不懂。论伶牙俐齿,狡言善辩,我不如你。”

笙戈笑道。葛生沉默。

“但我知道,你打不过我。”

笙戈笑着,葛生并无否认。

“我还知道,你说这么多就是想离开,既想离开因何回来?既已回来,我又怎能放你。”

(八)

生是死的同义,死是生的启始,谁能解其中的秘密。

青丘的锦绣,我放得下;北狄的情仇,我放得下;非我贪生,只因恋你;非我怕死;只因忧你。

子曰:夫大地载我以行,劳我以生,逸我以老,息我以死。

生之劳,我已知;可死不得息,如之何!

青城中名山古迹不可胜数,然青城之巅,非城西千年白塔,非城东佛宗大雄宝殿,非城北青丘王宫,非城南古大学楼,非胜地金山,非武王陵…

欲揽青城月,登黄泉天阙!

君问青丘何处高,青城天阙接灵霄。

“青城揽月,把酒言欢,乘风归去,今夕何年!此乃青丘第一奇景。你我今生不能共赏一回,实乃一大憾事。”

青城之夜,一夜不晴十年明,今夜恰恰阴云密布。

是天地同悲,是明月侧目?

葛生站在天阙之上,风拂锦袍如翼羽,云霓忳其而来御,恍如真仙也。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悬崖勒马,为时不晚!”

笙戈劝道,眼中混杂着激动、期盼、惧怕。

青城像一杯有毒的美酒,既是恩赐,又是惩罚。过黄泉,入青城,只需几个铜钱;而出青城,过黄泉,则需人命祭奠。故曰,黄泉黄泉,进易出难,死易生艰。意思是说,青城的入口黄泉门,于城外可见,于城内看则是茫茫一片,必须杀人、畜、禽等祭奠,才会显现,让你离开。这也仅是一时之法,对于青城本地人、长居的外来人,每次祭奠都只能维持一定时间,祭品的品质、多寡决定时间长短,在一定时间内不回来则会先病后死。故而,青丘大军出征,必斩杀大量奴隶开路。

除此之外,骑贺兰神驹亦可出入。

此即出青城之法,再无其他。

“无论青丘人、京人、狄人、伯人,官、民、贵、贱,善、恶、邪、淫,你只要杀一人祭奠,我就任你离去。”

笙戈仍不放弃,摇舌蛊惑。然而,你看哪个小鬼,能说动真佛!

葛生置若罔闻。他凌云俯瞰,青城如沙,黑河如丫,微斯人兮,何足牵挂?

“虽不见月,想来离月中之时也相差无几,既然要死,晚死不如早死。此刻鬼门大开,正好请君上路!”

笙戈的忍耐终于用尽了。

“你可想清楚了?”

葛生瞪视着笙戈。

“一直清清楚楚。”

“不要用你的脑子,用你的心!”

“心亦如是。”

“仇恨,只是迷失你的双眼,尚可挽回;罪孽,那是通向万劫不复的不归之路!”

“罪孽?什么是罪孽?这世界只有一项罪孽,那就是活着。既要活着,还怕什么罪孽。我要这天,我要这地,我还要你,我要这天地的美好,只属于我自己!”

天,这是怎样的一头魔王啊。我错了吗?是糊涂?是愚昧?是贪婪?在你生命犹豫的刹那,千万别向前,收回迈出的脚,回到原点。那一丝犹豫,是神在人间划下的安全线。

“我还有最后一个条件。”

葛生说。

“只要不是让我替你跳。”

笙戈笑。

“墙角的孟家有店,有酒名忘忧,我要喝了再走。”

“这才好嘛,这才好嘛!”

笙戈笑了,笑了那么久,眼泪哗哗的流,沾湿你的衣袖,沾湿我的心口。

“晴儿,来上一坛忘忧酒!”

笙戈朝阙下大喊着,泪零落,落下孟家老酒。

酒更浓,无关泪,只关情。只关情,酒不醉人泪濛濛。

三人,一坛酒,姗姗迟影,仰视月当空!

归去来兮,归去来兮!子安知生之非惑邪!又安知恶死之非幼年流落而不知归者邪!

...

我看着你,纵身跳下,万丈天阙,魂归故里!

在生死的,那一瞬间,我似乎,看清了,你的脸!

...

人不见,空余杯,公子独归,我心伤悲。

心已碎,随人坠,残生再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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