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旁人怎么想,她都是最重要的那一个,即使他们不懂,甚至连她也不知道,这些都没有关系,只要他心里记得就好。
他稍稍抿起唇,每一步都走得沉稳,“昌元,就容本宫任性一下吧。”
“殿下难道想要拿这江山做葬吗?”
赵羽良再也没有回头。
江山做葬,若真是如此,他亦无怨无悔。
就这样从万明殿一直走回了东宫,竟用了多半个时辰。
东宫的花园里,盛放着蝴蝶兰,她站在花海中,轻垂的长丝被风撩拨着,抚在花瓣上,那个背身单薄瘦弱,纵是繁复重叠的宫衣,依旧显不出已怀孕数月的腰身。
不知怎的,心间总是隐隐的痛。
前些时日,因为他擅作主张把她从玉泉寺接回,直到现在她还没有消气,他很想再走得近一些,可又怕她不高兴,踌躇了许久,还是转身走开了。
华庆殿里,是漾着苦味的汤药,宫女小心翼翼的递上,他接过却是蹙了蹙眉。虽然从小便离不了这汤药,但始终是不愿喝的。
他把药碗置在桌上,稍稍抬眸,便可见长窗外含蒲阁檐角的铜铃,天色已晚,模模糊糊,有些看不清楚。
“殿下,药要凉了。”
身旁是新来的管事太监,赵羽良没缘由的烦躁,虽然新来的太监做事妥帖,没有丝毫闪失,可他依旧不习惯。张公公从小便照看他,算一算竟有二十多年,只是没想到竟然不能善始善终。
看着管事太监战战兢兢的模样,他还是举起碗一饮而尽,苦涩的滋味在唇边化开,竟是连用完膳的胃口都没有了。
只浅尝了一碗羹汤,便躺在床榻上歇了,翻来覆去无法安眠,无奈起了身,只披了一件深衣便出了华庆殿。
殿外的清风一阵一阵的涌来,他不禁紧了紧领口,高台之上去看远处的楼阁,这么晚了,竟然还有微弱的烛光。
不由的向那边而去,他步履轻缓,临近了却令守在门边的宫婢吃惊不已,赵羽良摆摆手,宫婢会意,没有做声。
他拈着脚步缓缓上了楼阁,却是在门边站了许久,菱窗轻掩,鹅黄的烛光散出,他就靠在栏杆上,看着灯下她的背身。
“主子,夜深了,还是早些安歇吧。”
却见她轻轻的摇摇头,手中的银针依旧翻飞,“再等等,就几针了。”
“主子真是好命,太子竟然把所有的侍姬都遣散了,这可就是独宠啊!”侍女丝毫不知门外客,满面倾羡的说道。
赵羽良不由的抓紧栏杆,却是凝望着屋中的她,心里有些忐忑。她没说什么,只是轻轻的笑着,听不出是怎样的心境。
“主子,这虎头绣得很真好!”
“呵呵,就差眼珠子了。”
“用珍珠做眼珠子可好?”
她停在空中的手微滞,想了想,“不好。”
忽的起了一阵风,窗子被吹开,赵羽良慌忙下了楼阁,只听到轻轻的关窗声,并没有发现他的到来。
赵羽良仰望着楼阁,却是抿起了双唇。
她做小衣的样子真的很美,犹如湖中的天鹅,天边的浮云,或是东宫中的那弯溪水,安静而又恬淡。她完完全全属于自己,往后还有那腹中的子嗣。
原本郁结的心情一瞬便明朗,脚下如踏轻风,回到了华庆殿,却是依然无法入睡,侍女除去他发上的束冠,烛光下忽的有些耀眼,他不由蹙眉,那是束冠上的黑碧玺,嵌在冠缘。
“把束冠拿来。”
婢女一怔,迟疑的把束冠奉上,赵羽良仔细端看着,却是倏地用力把黑碧玺珠拽下。
“殿……殿下……”
婢女惊得前言不搭后语,那是象征太子地位的束冠,尊贵无比,也有着不凡的意义。只见赵羽良轻笑着,“不妨,命人再准备一颗黑珍珠补上就好。”
“是……”婢女接过束冠,赶忙退下了,这样的太子,她还是头一次见。
那粒黑碧玺石极其罕见,握在手心许久,已有些湿潮,烛火渐渐有些暗了,听着声声滴漏,竟然已是子时,可他还是没有睡意,“来人,去把银作局的管事太监叫来。”
银作局的管事王公公被人从被窝里拎起一肚子的气,可听说是太子殿下的传唤,却有多了十二分的紧张,不敢有丝毫怠慢,便急匆匆的来到了东宫。
赵羽良捏着手中的黑碧玺,缓缓的说道,“这珠子可还有?”
王公公定睛一看,不觉一身冷汗,他怎能不认得,这皇宫中也只有太子的束冠上有黑碧玺,“回殿下,像这样一摸一样的的碧玺石,大梁国只有两颗。一颗在您的束冠上,另一颗在民间。”
赵羽良忽的来了精神,原本以为仅有一颗,也只是试探的问问王公公,没成想竟然碰了个正着。
“那一颗在谁的手上?”
王公公答道,“另一颗在水乡富贾刘氏一族手上,那刘氏一族虽说只是商人,但祖上曾与开国先皇一起打拼天下,后来不愿入仕途,先祖皇帝赏赐了良田银两便远离了帝都。”
直到王公公退下了,赵羽良依旧蹙眉,没想到竟然牵扯出如此的一个人物,原以为很容易办到的一件事,看来要花些工夫了。
赵羽良长舒一口气,和衣而卧,他睡得很浅,天蒙蒙亮时,便起了身。想着被他遣散出宫的侍姬们,便不由的头痛。
车辇已在东宫外候着,可他并不想去上朝,只是对着殿外等候的昌元吩咐,“就说本宫病着吧,那些老臣,应付起来着实头疼。”
昌元没说什么,摇摇头,便出了东宫,向安泰殿的方向去了。
赵羽良轻咳了几声,回转身,却见花园里那个单薄的身子,扎在蝴蝶兰胜放的花海里,她十指纠缠着青丝,眼眸飘渺的望着天际的一丝浮云,心不知不觉便有些许蒲软。
不知不觉走了过去,却还是远远的看着,他怕走近了,她眸中的一抹恬淡便会消散。
可谁知,还是被她瞧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