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42章 佳绩(2 / 2)夜来闻香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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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她温然一笑,她却略显害怕,避开我的目光,低头继续修剪花枝了。我绕过悬着的樱色帷屏走入内室,却遇见了我断然猜想不到的人,不知是喜还是该忧。

眼前正是宁姐姐,她居然是参选秀女之一。我脑中瞬时浮过哥哥挑灯夜读的身影,哥哥的愿望,原来哥哥的仅仅只是愿望,他该多么失望啊!

宁沐安并未注意到我,她正埋首忙于手头的女红,娴雅如杏花照水,随意披着件湘色流彩暗花云锦外衣,才洗过的半干长发用绸子束起,仿佛三年前,我午后去找她,她在窗下安静地绣花,侧首展露对我温软笑容。

此刻她闻听响动,也是先朝我微笑,然后那笑转为困惑,最后化作吃惊,她犹豫而惊奇地上下打量我。

我心底尚在为哥哥难过遗憾,却还是粲然笑着,捋起袖口,露出我右手的那只玉镯子,笑道:“宁姐姐不是连我都认不得了吧。”光下,那成色低劣的玉镯子内絮状沉淀斑驳,瑕疵毕现。那对镯子是我八岁上元节时,与她偷溜出去,从货郎处买来的便宜货,虽然后来被两家大人抓回来训得很惨,但两人还是高高兴兴地各自戴上了那镯子,我一直都没有摘下过,看来她也没有。

沐安终于丢下刺绣,快步走到我身边,紧紧攥住我的手,激动道:“可馨,真的是你,我刚才还不敢认呢,幸而都留着这镯子!”这声意料之外的“可馨”,我更加觉得亲切。

“我还担心扬州刺史家的小姐会把这玉镯塞到箱底去呢,”我故作哀叹道,“偏偏几年不见,姐姐又长得这样好看了,我险些要不认得了!”沐安长我两岁,继承其母宁夫人出众美貌,三年后身姿容色越加出挑,也难怪哥哥一直惦记着她了。

沐安听我提及“扬州刺史”四字时,眼色瞬间一沉。

两人寒暄几句,顾及屋内尚有外人难以畅谈。宁沐安领我出去。两人信步走到池塘边的大青石,我觉得有些累,便毫不顾忌地要坐下,却被沐安拉住,拿出帕子替我垫着,才让我靠上去,自己只在那里站着。在书院时,便常常是沐安姐照顾我,我就心安理得地就坐了。

“宁姐姐家中可好?宁伯伯、宁伯母身体安康吗?”

“家里无事,爹爹身体康健,为官上的事我也不太清楚,应当是不错的。只是我娘并不太好,老是咳嗽……”沐安手指牵起几支发芽的垂柳,眉头微蹙。

我顿感自己多话,想随便转移话题,可出口的话却更加冒失:“姐姐怎么也来参选秀女?是宁伯伯的意思?”

“恩,本来母亲身体不好,我也舍不得离开,可我都已经十六了,耗不起时间,之前来提亲的人爹爹都看不上,过了十五,我年纪长了,更挑不到好人家,爹爹只好把我送入宫了。”

宁伯伯心气甚高果真不假,哥哥去提亲,想必亦会被宁伯伯嘲笑不自量力。自小宁伯伯便不如书院另外的先生们那般欣赏哥哥,其他先生们赞赏哥哥的聪敏时,宁伯伯却总是毫不留情地训斥哥哥的懒惰。哥哥碍于面子,不得功名,绝不会上门自讨羞辱,而他却不注意,沐安今年已十六了。

宁姐姐很快掩饰住了眸中落寞,浅笑着问道,“可馨,你怎么会参加选秀呢?难不成伊伯伯出仕了?”

“我爹乐得教书,怎会出仕,除却官吏指甲,各州刺史也会推选秀女,越州刺史恰巧推荐了我。”

我说话间容色寂寥,恍如浮云蔽日。沐安知道我舍不得离开父亲,她抚着我的细碎的额发,问道:“伊伯父身体好吗?”

“爹爹一切安好,只是常常会犯风湿的老毛病。”

“那晴川哥哥的乡试又准备得如何了?”宁姐姐说话间手指搅着腰间玫瑰比目佩的紫色流伊,紧张之情毕露无疑

“哥哥早已通过乡试、院试了,眼下正一心准备会试,”伊晴川便是哥哥的名讳,她如过去那样亲昵地称呼哥哥,或许心底尚有牵挂。但如今身份尴尬,我猜她真正的问话只怕还隐藏在深处,又加上一句,“哥哥至今还未娶亲。”

听到这话,沐安轻轻松了口气,轻快道:“晴川哥哥的学识自然是一流的,大概取个功名也是极容易的吧。”

凝望宁姐姐清丽的笑容,我忽然怜悯她。她仿佛得知哥哥只要没有娶妻便是最大的满足了,虽然她此生已经没有资格成为他的妻子了,但还是抱着渺小的愿望活着。

忽然池塘那畔传来女子喧闹声,我的目光循着声音的来源而去,沐安低声道:“那是宣州刺史陆家的小姐陆凝雪,脾气差些。”

“如此性情,只怕”我掩袖低声议论道。

“虽然性子暴躁,但碍着她姐姐的面子,也没人敢怎样,至多哲澜不轻不重地说她几句罢了,”沐安掩扇道,“衍桂堂的陆昭容便是她姐姐,陆昭容既得宠,又育有晋阳公主。宫中除却皇后、明贞夫人,便数她的话最有分量了。”

随后沐安耐心将宫中情形一一道出。今上膝下一子五女,子嗣不多,公主也变得珍贵起来,陆昭容的妹妹自然也有了猖狂的资本。

今上唯一一子乃是皇后嫡出,可惜皇子天生右脚跛足。长兴六年,皇后产下此子,据说当时皇后见其残疾,精神大受刺激,才忽然虔心向佛,不理后宫诸事,将后宫之权交与最为受宠的明贞夫人姚氏,甚至连凤印都交给明贞夫人保管,手中只象征性地留着国朝皇后代代相传的白玉圭罢了。

明贞夫人姚氏是当年平定钱氏之乱后,后宫空虚,今上五弟景王送入宫中的女子。姚氏盛宠五年而不衰,传说她绝色倾城,艳压姚黄魏紫牡丹。当年入宫五日便晋封正三品婕妤,一月后封正二品妃,半年后封从一品夫人,晋升之快令人咂舌。更令人惊讶的是姚氏并无生养,位分却越过了早年入宫育有两位公主的和妃杜氏,可见陛下对其宠爱之深。

明贞夫人罹患心悸病,病情时好时坏,需要休养,陛下为其特意重修骊山行宫,供其出宫静养。明贞夫人身子不好,手中权力就交给陆昭容了。

陆昭容长兴六年选秀入宫,钱氏之乱刚平,朝堂颇为混乱,拖延的选秀也不曾引起陛下多少兴趣。陆昭容却是那年入选秀女中最大的异数,州府送选秀女,容颜秀丽,身世平常,却扶摇直上,压过无数世家豪门小姐。其父也因这层裙带关系官运亨通,获得宣州刺史一职。

我垂首沉思,谢荻态度让我可猜想宫中对州府选送秀女的轻视,出身平平的陆氏稳稳地占住昭容之位,应当是个需小心的厉害人物了。不过转念一想,若陆昭容与她一样不过凭着泼辣得意一时,那只需谦恭避让即可,倒不用花费多少心思。

听闻沐安说来宫中种种,圣上宠爱之人不过寥寥,而寂寂深宫内又藏着多少红颜悲白发,无望而卑微的祈求。

沐安叹惋道:“不知我们的命运又将是如何呢?”

暮色西沉,池水荡漾樱紫色的光芒,寒鸦数点掠过天空,沐安的侧脸映照晚霞,更衬得她容颜艳丽无双,丽如她,说出此番话更显得无比悲戚。

第二日清晨点卯过后,便由掌事宫女哲澜亲自传授礼仪。

初见哲澜严肃的面孔,挽得一丝不乱的发髻,就知道不好应付。果然她很是严厉,丝毫不顾情面。昨日只闻其声的陆凝雪今日倒是见了真人,看得出她用心打扮,虽穿着秀女统一的衣裳,她却在头饰上大做文章,可惜华丽的装扮并不契合她的气质,加之面上胭脂抹得浓艳,发髻上的大而无当的金簪亮得晃眼,整个人只剩个“俗”字。

谢荻在我身旁,轻蔑地评价:“气质又不是金银首饰堆出来的。”不得不承认谢荻一下子指出问题本质,但她呛人的说话方式还真让人不舒服。虽然谢荻自己也不用秀女统一规制的素帛,而是取了一根上等云锦束发,简单却不能让人忽视那高贵云锦。我留心看看左右,世家小姐们大都没用素帛,只宁姐姐陪我一起扎着素帛。

虽然秀女们的身份底细哲澜清楚得很,但她并不偏袒,陆凝雪更是被她特别“关注”了一番。祭祀常用的三拜大礼,多数人一遍过关,只有与我同屋的叶景春太过紧张,看她小心翼翼,却手脚无措起来,结果被罚重做一遍。而陆凝雪却被哲澜要求重复行了七八次大礼。

众人注视之下,陆凝雪更加尴尬,恼怒之下,她一甩袖子,叉腰指着哲澜骂道:“你这个女人,什么意思,我哪里做错了,分明是你没事找茬,占本小姐便宜,让我再三对你行三拜大礼,我要去找我大姐,问她宫里怎么有你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宫女。”

不知天高地厚的应当是陆凝雪了。掌事宫女名义上虽为奴婢,但因入宫资历深厚,大多兼任高阶女官之职,宫中地位远远越过不受宠的妃嫔,而哲澜更是和妃身边的女官,和妃虽然如今并不得宠,名义上却是正二品妃,高过陆昭容,想必她姐姐陆昭容也要礼让哲澜三分,陆凝雪颐指气使,恐怕会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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