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见他的囚服里穿出一根锁链,我震惊了,“怎么还血迹斑斑的?”
“是百炼钢打造的刑具!”他笑得恍惚,眸中浮现凄凉之色,“萧昭业怕我逃脱了,命人打穿我的琵琶骨,铐上钢制锁链!”
链锁琵琶骨!萧元尚竟是这般残忍,我踉跄一步,差点跌倒在地。
“不行,他不能这样待你!”抓住被鲜血染红的锁链,我疾声对押解的侍卫道,“快点,快点将它除去!”不等侍卫答话,萧昭文苦笑连连,“小傻瓜,他们仅是奉命行事而已,再说以萧昭业的脾性,能给我锁上,就不会轻易除去!”
是啊,他说的没错!萧元尚能那样待我,亦能这样待他!
“?主子,时辰不早了。”侍卫在旁催促,“死囚该上路,恳请您……”
“不!”我挺身拦阻,“你们不能这样带走他,他有伤,需要治疗!”
“主子,奴才们也是奉旨办事。”说着,侍卫们推了推萧昭文,喝斥道,“走,快点走!”
挪了挪被脚镣缚住的双脚,他终于从袖中摸出一条粉色的丝绢,快速递给我,“天气凉,你颈上有伤,系上这个,既保暖,又可以遮掩伤痕。”
他真的要走了,此去雷州,万里迢迢。
匆忙之间,我拽下腕上的金玉手钏塞给他,“留个念想也好,作为盘缠也罢,千万要多保重!”
他笑了,眼底的阴霾散去,化作潋滟的春水,“据说雷州就是天涯海角,记得我曾经说过,如果有那么一天,你我分开了,就算是天涯海角,就算是上碧落,下黄泉,我也会寻你回来…也会回来寻你……”
昭文走了,等待他的,不知是福,还是祸…可有一点值得庆幸,至少他远离了萧元尚,远离了宫廷,可我呢…我还要被关在这令人窒息的深宫内苑之中,这儿是我的家,亦是我的坟墓。
颈上的伤,血肉模糊,狰狞不堪,每次对镜梳妆时,自己都会觉得恶心作呕。
那一夜之后,萧元尚再也没来过玉衡宫,他有新欢了,自然想不起我……
这日傍晚,医侍按惯例送来汤药,我随口问及雅兰的事,“近来,怎么不见纳吉医女?”
医侍略微抬了抬头,瞥向一旁的秋霜,不敢多言多语。砰地一声,将药盏摔在几案上,我冷声道,“你是聋了,还是哑了!”
“主子,请息怒!”挥手让医侍退下,秋霜小声道,“她搬去延庆宫了,现在是吉妃娘娘。”
“吉妃?这就是我的好姐妹!”强忍心痛,大笑不止,“或许,我该去恭喜她!”
“主子,您……”见我失态,秋霜忙劝慰,“其实她也不容易,是她将皇上从火海中背出,还差点被倒下的梁柱砸死…皇上早就想册封她,她几次推辞,才肯接受的。”
“她是不容易,难道我就容易吗?她推辞了几次,那是欲擒故纵,是惺惺作态,也只有你们会相信她!”
听我这般言语,秋霜无言以对,默默低头将摔碎的药盏清理干净。
夜夜难以入眠,脑海中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背叛”二字。
我是那么信任萧元尚与纳吉雅兰,结果呢,遇人不淑,饱尝恶果…最可怜的,还要算我腹中的孩儿,尚未得见天日,已被狠心的父亲弃之脑后。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幽幽暗暗之间,一袭黑影摸到床畔,我大惊失色,“谁,是谁?”
来者并不答话,陡然伸出枯瘦的双手,死死掐住我的咽喉。
颈上原本有伤,被他一掐,鲜血又汩汩而出,“你,你是谁…来人,救命……”
“死贱人,竟敢背夫偷汉,不得好死!”
“萧元尚,是你萧元尚!”水眸怒睁,对上一双赤红的血瞳,他迫视我,就像看着可怜的蝼蚁。
缚在脖颈间的双手越箍越紧,那人大笑失声,“别管我是谁,今夜是你的死期!”
“啊――”我惊叫一声,意识渐渐模糊……
常听人说,人生坎坷,世事无常。
可也不该是这样坎坷,这样无常――就算被困瓷窑,烈火焚身;就算姐姐自尽,撒手人寰…我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无助过……泪珠簌簌,浸湿孤枕,我呜咽悲泣,心痛得厉害。
眼前,有光亮闪过,有人伸手将我揽入温暖宽厚的怀抱中,“可馨,你在哭什么?是不是做噩梦了?”
“你,你是谁?”
那人抬手,轻抚我布满泪水的面颊,宠溺地笑,“傻丫头,是朕啊!”
“你是萧……”定了定神,眯了眯婆娑的泪眼,想辨清他的容貌与神色。
“是啊,就是朕!”冰凉的双唇落下一吻,印上我的额头,“没事了,朕又回到你身边了。”
回到我身边?
原来,这是梦;幸好,这是梦!
勾了勾唇,疲惫一笑,想说的话语哽在喉间,还是没有轻易吐露――你,萧元尚当伊可馨是什么人,任你狠狠掌掴我的左脸,又柔柔亲吻我的右脸!
“皇上!”拭了拭他吻过的额头,我努力平复呼吸,“经历此番劫难,可馨极为牵挂峥儿,想出宫探视他,恳请准许!”
“你想出宫?”
“是。”我垂眸应答。
“朕陪你一起。”
“不必了。”
见我决绝,他沉声言语,“那好吧,正好景熙也在京中,你们可以一家团聚了!”
姐夫也在京中?心中惊愕,脸色却轻松,“他不是留守西州吗?”
“这次多亏了他,若没有他的鼎力相助,朕也不能逃出生天,夺回皇位!”说着,萧元尚幽幽而笑,“朕知他两度丧妻,特地赐婚,将薛平良的妹妹薛宝宜赏予他为妻,你说好,还是不好!”
薛宝宜的事迹,我早有耳闻,她不但容貌丑陋,还是誉满京城的河东狮、泼辣货!
萧元尚让景熙迎娶她为妻,打得是什么主意,我一清二楚……
终于可以出宫,终于可以离开萧元尚,车行了一路,我想了一路――若是永远不回去,那该多好啊!
朱门府邸前,景熙已然恭候多时,见我轻车简从,忙跪地相迎。
他跪我,我心不安,略微欠身示意,“侯爷,请起!”
半年不见,太多改变,原本该有的亲热劲儿随着时光的流逝变得淡薄无味,他对我恭恭敬敬,而我待他呢,平平淡淡。
前厅中,奉茶寒暄,景熙轻声问我,“舍下鄙陋,不知?主子想歇在何处?”
“就算再鄙陋,也是曾经的家园。”端着茶盏,我自嘲地笑了笑,“姐姐的屋子就很好,是我魂牵梦萦的地方。”
听闻提及姐姐,他的眸色顿时黯淡,挥袖屏退仆从之后,他喃喃低语,“南边有人来信,可兰的棺椁已经下葬,紧挨着江氏旧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