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循声张望,“景熙曾经告知,说你是可靠之人,所以我冒死送信给你,希望你能救我逃出生天。”
“逃出生天?”心中已有七八分的明白,惊问一句,“你是不是穆……”
“是,我就是穆亲王。”那人自语喃喃,“还记得吗,你我曾有过一面之缘,在昔日的太子府。”
“你不是被囚在永思堂么,为何会出现在此处?”欲看清他的真面目,我缓步踱出树荫。
眼前之人,憔悴不堪,不过二十来岁,两鬓却已斑白,只听他自言自语,“萧昭业病危,乾明宫乱成一团,谁还管永思堂的事儿!”
一连十几天没有萧元尚的任何消息,他竟然病重病危…想到这儿,我不由自主转身,只想快点赶去乾明宫,探视他,照顾他……
见我六神无主,正欲离去,穆亲王踏前一步,拦住去路,“景熙信任你,我亦信任你…你救还是不救,爽快些,给句话吧!”
“现在没有心情谈这些!”从袖中摸出一块腰牌,我随手掷在地上,冷冷淡淡道,“找一身内官的服饰换上,天亮之后,拿着腰牌出瑞虎门,若有侍卫问起,就说是秋华宫的,为太妃娘娘的寿辰采
办针黹活计。”
出入瑞虎门,向来极少有侍卫盘问,将腰牌赠予穆亲王,仅是看在景熙的薄面上,再说我的能力有限,能够做到的也就如此而已。
不等他言谢,我转身就走,刚走出二十步,抬眼瞧见一排茜纱宫灯,正预备掉头回避,只听惊喝一声,“谁,是谁?”
随即有尖细的嗓音接话,“深更半夜,鬼鬼祟祟的,定不是好人,更不会做好事!”语音未落,另一女声严厉吩咐,“去,你们快去查看清楚!”
茜纱宫灯由远及近,在看清我的面容之后,侍女即刻回禀,“皇后娘娘,是秋华宫的?嫔。”
原来是裴皇后,还真是邪门,难得夜里外出,一出门就遇上“鬼”,撞客了!
既然遇上,再逃也是逃不了的,索性正面迎敌,旋即屈身施礼,“可馨见过皇后娘娘。”
“哟,是你啊!”裴斐自惊自怪,“黑灯瞎火的,你怎么在这儿站着?”
“可馨睡不着,所以……”
不待我说完,裴皇后冷嘲热讽道,“没有男人陪,夜里就睡不着,皇上危在旦夕,这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听她说得如此鄙夷,我不禁皱了皱眉,很难相信母仪天下的皇后竟是这般德行,亏她还出自名门世家。
“您瞧!”伴在她身侧的内宦似乎发现什么,指着远处,“前面的树丛中,好像站着一个男人,?主子该不会是……”话说一半,陡然止住,那贼眉鼠眼的内宦瞅了瞅裴斐,讨好似地笑,“半夜三更
的,?主子私会情郎,被人当场捉住…皇后娘娘应该马上通知皇太后啊!”
“对,对,你说得很对!”唇畔牵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裴斐厉声喝道,“来人啊,还不快点将?嫔拿下,送去乾明宫让皇上好生瞧一瞧!”
乾明宫?正愁没有门路探视萧元尚,裴斐将我送去,也倒是便宜。
丝毫没有反抗之意,我心甘情愿让内宦拿下,送去乾明宫……
子夜已过,乾明宫内仍旧灯火通明。
玉阶上,裴斐挪着莲步,行得飞快,她浓妆艳抹的粉脸上,显露不可一世的得意之态。
向来就厌恶憎恨我,又难得抓到我的把柄,她乐滋滋地瞥眼,冷声哼道,“该死的娼妇,看皇上如何处置你!”萧元尚闭宫休养期间,乾明宫侍卫林立,见她兴冲冲而来,皇太后的亲信内宦同福即刻上前拦阻,“皇后娘娘,请您止步!”
兴高采烈的裴斐不曾料想竟会遇上当头冷水,惊呼一声,“大胆的狗奴才!”
“请娘娘息怒。”同福屈膝跪地,“皇太后再三强调,不许任何人惊扰皇上休养,您还是……”
“本宫有要事求见皇上!”裴斐有些恼怒,抬袖拨开他,遂将我押入殿内。
步入内殿,裴斐急不可耐的直奔龙榻前,咋咋呼呼道,“启禀皇上,伊可馨深夜与人私会,欲行那苟且之事,被臣妾撞见后,当场将其捉住。”说着,指使内宦强行压下我的双肩,让我跪倒在榻前
。
“可馨,你……”萧元尚伸了伸手,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半月未见,好似相隔千秋万代,再次见到时,我居然辨认不出他那清俊的样貌,现在的他,一脸惨白,嘴唇乌紫,瘦削的双颊凹陷,与意气风发的九五之尊相差甚远。
“元尚!”哀呼一声,我想握住他的指尖,却被裴斐重重一推,旋即扑倒在寒凉的地上。
“娼妇,你还想着博取同情啊!”下一刻,绣有精致团花的缎鞋碾上我的手背,裴皇后笑得忘乎所以,反复踩踏,“是你害皇上受伤的,本宫现在就废了你的双手!”
十指连心,撕心裂肺的疼痛传来,我咬唇忍住,不愿痛呼一声,更不愿让萧元尚担忧。
见皇后针对我,萧元尚用尽全力撑起身子,想解救我,“贱人裴斐,你给朕滚出去!”
“皇上,您不能总是向着她啊,她才是贱人,是下贱的**!”
“你,住口!”萧元尚怒目圆瞪,扬起巴掌,正欲挥下,不料身子一歪,竟倒了下去,趴伏在床沿上,呕出鲜血……
大口鲜血随着萧元尚的剧烈咳嗽涌出,此情此景早已将趾高气扬的裴斐吓住,她退却大步之后,转身逃离,跟着她的内宦侍女们也如撞见鬼怪似的,落荒而逃。
“元尚,你!”我惊呼一声,慌忙将他扶起,揽入怀中。
“我,没事,你的手……”萧元尚气若游丝。
“御医呢!”似乎想起什么,我扬声唤道,“紫韵,快去传御医!”
“别忙了,紫韵被调离,还有同禄、卫岚,十多日没有御医诊治,母后是想折磨朕,将朕折磨致死!”说着,他努力牵动薄唇,想对我笑,可没等笑出声,又是一口殷红的鲜血。
长久以来,一直认为白色与红色才是绝配,可今夜…点点血色喷溅,沾染在我的玄色斗篷,温温热热的,就像遇袭的那次一样。
“元尚,你不会有事的,我不许你有事!”鼻尖酸楚,泪珠簌簌掉落。
“傻丫头!”他略微睁了睁眼,望住我,“别哭了,笑一笑,给朕笑一笑!”
“等着我,我这就去找御医!”言罢,将他扶回枕上躺好。
“别去,他们不会……”死死拽住我的衣袖,萧元尚不肯放手,“他们巴不得朕早点死,是不会医治诊视的。”
“不会的,你还是皇帝啊,他们怎么能……”
萧元尚颓然一笑,“母后早就想废黜朕,改立昭文为帝,对外声称闭宫养病,其实暗地里在策划反叛之举。”
“不,这不公平!”我只觉浑身发颤,满心悲苦,无论是萧元尚,还是萧昭文,都是皇太后嫡嫡亲的儿子,为何会……
“你说不公平?哼,这世上有太多不公平的事啦!”龙榻畔的层层垂幔之后,有冷冰冰的男声兀地响起。
是他,那是萧昭文的声音,我一听便知!
“出来,你给我出来!”疾步上前,倏地将垂幔扯下,我咬牙切齿道,“大丈夫敢作敢当,何必藏头藏尾!”
一袭红衣耀亮,萧昭文缓步踱出,见我蹙眉怒目,他扬声大笑,“可馨,或许你还不知道吧,我最喜欢看你生气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