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子妍冲着筱柔诡秘一笑,身子一歪,便撞开柜门,跌了出去。
“哎唷,哎唷。”子妍大声呼痛,面上涕泗横流,“皇上救救臣妾呀!”
宇文宸显然受了不小的惊吓,但他反应奇快,迅速抢过墙上挂着的佩剑,“呛啷”一声悠悠长鸣,明晃晃的利剑已指在子妍咽喉处。
“皇上,是臣妾,是臣妾。”子妍吓得花容失色,颤声叫道,“别杀我。”
宇文宸目露凶光,冷冷地盯着她,一言不发。
不用宇文宸开口发问,子妍抢着道:“皇上,臣妾知道您政务繁忙,想给您送碗参茶进补。不料一进寝宫,就看见筱柔这丫头正在翻箱倒柜地找东西,臣妾怕她偷东西,便喝问她。谁知她怕丑事败露,就把臣妾拉进这个衣柜躲起来了。惊吓皇上,实在非臣妾所愿。”
“是吗?”宇文宸冷冷地问,“墨筱柔,你想偷朕的东西?”言下之意,你是老虎嘴上捋须活得不耐烦了!
柔跪在地上,头脑里一片空白,背脊直冒冷汗。
“朕这皇宫到处都是宝物,样样都是价值连城,就不知你要哪样?恨不得将朕的寝宫翻个底儿朝天,难道你是想要朕的玉玺不成?”
柔哪敢直言相告,连连摇头:“不不,奴婢只是想找那幅画儿。”情急之下,胡乱编了个理由。
“什么画儿?”宇文宸面色阴沉得可怕,似乎只要筱柔说得不对,随时都要杀人。
“就是,就是陛下上次给奴婢看过的那幅美人图。据陛下言道那是太后遗像,简直美若天仙,奴婢自看过之后便念念不忘,一心想再瞧一眼,就是死也瞑目了!”
见筱柔说得煞有介事,子妍不禁怒了:“你休要胡说八道,什么美人图,分明是狡辩!”
然而宇文宸却沉默了,显然相信了筱柔的话。他默默地盯着筱柔看了好久,似乎又忆起了自己的母亲。因为在他眼中,筱柔某些神情仪态与他母亲龙仙儿十分肖似。
半晌宇文宸才开口道:“那幅画不在这里。”
柔做出一副恍然而悟的样子:“是么?奴婢记得陛下是将它放在寝宫的。那样重要的东西。”
宇文宸淡淡地道:“你的确记错了,那幅画是放在御柔房的。”
“哎呀,奴婢太粗心了,怎么收拾打扫御柔房的时候就没有瞧见?因此以为是放在这里的。”
妍在一旁忿忿不平:“皇上,难道就任由她在您的寝宫乱翻一气?这也太目无王法了!”
“朕当然不会容忍!”宇文宸提高了声音,“来呀,将墨筱柔拉下去重责四十廷杖,然后发配至掖庭!”
柔登时面色惨白,愣在当地。虽然早知不可能逃脱罪责,但“廷杖”二字仍令她不寒而栗。
二名内侍应声进来拖走筱柔,临出门时宇文宸交代:“不可伤她性命。朕还欠她二条呢!”
所幸他还记得,否则今日自己定然没命!筱柔暗暗松了口气。
妍目送筱柔被拉下去,嘴角上扬,尽是掩饰不住的得意之色。
虽然背上臀部被打得皮开肉绽,好在有宇文宸的嘱咐,没有伤到筋骨。饶是如此,仍然痛得筱柔死去活来。
随即她便被扔进掖庭一间小黑屋里,将养了半月才得勉强下床。
柔被分派至浣衣局服役,此处在德胜门以西,十分偏僻。但凡年老或戴罪宫人大都被发往此地居住,一直到死。
这样一来,便意味着永无出头之日。找解药、出宫、回归故里,一切的一切都化为泡影。筱柔一想起这些便心急如焚,却又无能为力。
作为新来的,又是有罪之人,自不免受人白眼、遭人欺凌,所有的脏活累活都分派给了她,而食不果腹、衣不避暖亦是常有的事。
好在筱柔能吃苦,咬着牙硬挺下来了。
若非有要事,浣衣局的掌印太监一般是不会来的,因此这里的一切都交给管事姑姑全权处理。
管事姑姑姓风,三十几岁,身材高挑,肤色白皙,颧骨很高,眉心有一颗美人痣。也许是位高权重的缘故,她的头永远都是高昂着的,脸上没有多少表情,令人望而生畏。
柔一看她的面相就知不是什么善类,于是做事加倍地谨慎小心,尽量别让她挑出大毛病来,所以最初的一个月倒也相安无事。
忙碌之余,偶尔也会想起景昊,不知他现下近况如何。寻找解药似乎已然无望,复国之梦更是遥遥无期。筱柔有些心灰意冷了!
有时也会偷偷摸出贴身藏着的那把玉梳,忆及与景旭相处的那些短暂而又美好的日子,心里又是甜蜜,又是酸苦。
这日一早,风姑姑突然把大家召集到院子中央,命众人站成三排。浣衣局地方不大,人倒不少,老老少少加起来也有二三十号人,难得齐聚在一起,院子里显得煞是拥挤。
风姑姑开始训话了:“本管事在这浣衣局也服侍了好几个年头了,今日倒是头一遭碰到手脚不干不净的下贱胚子!”
众人一听这话,心内都打了个突,面面相觑。筱柔站在第二排,见风姑姑面色阴沉,目光如电,自众人脸上一一扫过,知道她来者不善。但自己问心无愧,倒也不怎么害怕。
风姑姑又道:“既然今儿大家都聚齐了,那本管事就打开天窗说亮话。童玉茹丢了东西,在场的都脱不了干系。”
此言一出,大家的眼神都集中在头排一个身形矮胖的宫女身上,她就是童玉茹,平日里跟风姑姑跟得很紧,就像她的一条狗。
“想证明自个儿是清白的也不难,只须让我搜一搜身,一切便明了了。可有异议的?”
风姑姑在浣衣局作威作福惯了的,大家都很清楚她的脾气,她既然发了话,谁敢说个“不”字?
“好!”风姑姑满意地点头,向童玉茹道:“东西是你丢的,就由你亲自来搜吧。”
“是!”童玉茹大声答应,旋即挽起袖子,气势汹汹地冲上来,开始挨个儿搜众人的身。
第一排搜过去了,没有什么发现。童玉茹拍了拍手,哼了一声,满是横肉的脸上是志在必得的得意神情,又冲第二排搜过来。
众人瞧着童玉茹横行霸道的样子,都是敢怒不敢言,谁教她是风姑姑跟前的红人呢?
轮到筱柔了,童玉茹站在她面前,冷冷地盯着她,眼里跳动着二团火焰,像毒蛇的信子。
柔不觉一愣,童玉茹已伸手探进她怀里,摸出二样东西,得意地转头向风姑姑叫道:“姑姑,我找到了!”
柔大惊,定睛一看,却是景旭送她的那把玉梳,还有宇文宸赐她的玉牌,一并都被童玉茹搜了去。
“那是我的。”
柔急了,话音未落,“啪”一声,脸上早着了一记清脆的耳光,嘴角有丝丝鲜血溢出。
童玉茹双手叉腰,恶狠狠地瞪着她:“贱人,天生的贼性不改!偷我东西,还敢在这里狡辩?”
“你胡说!”筱柔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想把那把玉梳抢回来,那是她的命啊!
童玉茹用力一推,筱柔便噔噔噔退后几步,跌坐在地。
“放肆!”风姑姑喝道,“手脚不干净,偷人东西,此种行为实属可恨!必须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柔一听这话,立时白了脸。
“来人,给我打!”随着风姑姑一声断喝,从人群中应声跑出几名打手似的人物,个个生得膀阔腰圆。
她们上来把筱柔按倒在地,一顿拳脚相加,更有心狠的揪住筱柔头发往地面上撞。
柔惨叫几声,便失去了知觉。她们犹不肯罢手,拳脚依然往筱柔身上招呼。
“我说,”终于有人站出来了,这是个年纪大点儿的宫女,说话显然是有点儿分量的,慢慢吞吞地开口,“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别闹出人命来,不好向倪公公那边交代!”倪公公就是浣衣局的掌印太监。
风姑姑一听这话,便蹙了眉头,一摆手:“罢了,回去吧!”
众人“哗啦”一下作鸟兽散,也没人去理会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筱柔。
也不知隔了多久,总之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的时候,筱柔才悠悠醒转。地上太凉,她是被冻醒的。
浑身酸痛不已,动弹不得。又缓了好一刻,筱柔才能勉强爬起来,拖着遍体鳞伤的身子踉踉跄跄地挨到自己房里。
进去倒在床上便爬不起身了,筱柔大口地喘着气,想起玉梳被抢,心痛如割,大颗的泪珠滚落腮边。
与她同房的是个叫的小宫女,胆儿特别小,也总是受人欺侮。白天那一幕把她吓坏了,此刻她躲在一旁,心有余悸地瞧着筱柔。
“给我点水喝。”筱柔有气无力地道。
连声答应,不多时端来一碗水。筱柔强撑着坐起,“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完了,喘口气道:“我渴坏了,再给我来一碗!”
依言又给她倒上,筱柔这次慢慢地喝了。
十分乖巧,又拧了一块湿布来,帮筱柔擦去面上的血迹。
柔感激地对着她笑笑,心里一酸,眼泪又下来了。
那把玉梳是景旭送给她的定情之物,也是唯一的念想。如今被人抢了去,活在这世上还有何意义?
柔愈想愈难过,泪如泉涌,怎么也止不住。
童玉茹分明是觊觎宝物,这才蓄意诬陷,趁机抢夺。只是自己一直贴身收藏,很少示人,她们是如何知道的?
对了,与自己同房的的这个小丫头是见过的,莫非是她走漏风声?
想到这里,筱柔猛然看向,眼神犀利。
心中有鬼,一见筱柔这样凌厉的表情,立时吓得往后退去。
柔厉声喝道:“你跟她们串通一气害我?”
“不不不。”连连倒退,后背差点撞上墙,“我不是故意的。筱柔姐姐的玉梳好漂亮,那日我跟几个姐妹谈起。”
柔叹了口气,既然是无心之过,又怎能怪她?只好自认倒霉了。
玉牌倒也罢了,只是那把玉梳被她们抢去,实在是心有不甘。然而自己一介弱质女流,在这深宫无依无靠,即便被人害死也无处喊冤去呀。
“对了,你怎么到浣衣局来的?”
到这里来的不是年老多病,就是戴罪之身,这小宫女也不过十六七岁,想必犯了什么事被发配至此。
一提起这个,眼圈儿便红了:“我先前是在李美人的桂福宫服侍的,桃红姐姐弄坏了美人娘娘的衣服,却偏要赖在我身上。我在这宫里没什么靠头,又不会说话,便被罚到这里来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