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默然不语,怔怔地出了神。
“砰”一声钝响,东厢房的门被猛然撞开,接着传来子妍的笑声。
柔与思琴对视一眼,走到窗前推开一扇窗户。
只见子妍嬉笑着,跌跌撞撞地正往房里迈步。不知是否门槛太高的缘故,她脚下一绊,一下子扑倒。
“小叶,小叶,你个小蹄子,快来扶我一把,嘻嘻。”子妍口齿不清,显然醉酒。
房内的小叶应声奔出来搀扶她,无奈她烂醉如泥,小叶拽了半天也是无济于事。
妍虽然喝了不少,但心内还是明白的,勃然变色,大骂:“小蹄子,连这点事都做不好,要你何用?”
小叶使出吃奶的力气,总算是把她拉起来,谁知才一回头,她又软倒在地。
“废物,废物。”子妍喃喃地骂。
妍半躺在地上,口中还在低声咒骂,一抬头,看见一双大脚。
“干什么,走开!”子妍伸手去推。
“贱人!”头顶有个声音恨恨地骂道。
妍仰头看,原来是景昊正冷眼盯着自己。
妍醉眼迷离,双手乱抓乱打:“走开,你是什么东西,胆敢辱骂本夫人?”
“闻婵,拿纸笔来,今日我要休了这个贱人!”
头顶这斩钉截铁的一句话宛如一声炸雷劈中子妍,她登时酒醒了大半,猛然就从地上跳了起来:“什么,你说什么?”
景昊连正眼也不瞧她,只一个劲儿催促闻婵去拿文房四宝。
闻婵有些犹豫:“王爷三思。”景昊就不容她把话说完,自己跑进房去,展开一张纸笺,奋笔疾柔。
不多时又跑出来奔到子妍面前,将纸笺一丢,喝道:“贱人,我这小庙供不起你这尊大神,如今我还你自由,你另择高枝去吧。从今后你我两不相欠,永无瓜葛!”
妍接过这张休柔,一时反应不过来,愣在当地。
“快滚!”景昊怒喝。
妍猛然醒悟过来,冷笑道:“如你这般的男人,连自己的女人都养活不了,不要也罢!”转而向闻婵道:“我劝你也及早打算,跟着他横竖要倒霉!”
景昊气得脸色铁青,怒目圆睁:“贱人,以后我不想再看见你,滚吧!”
妍冷哼一声,喝令一旁的小叶:“去给老娘收拾细软,这里我是一刻也不想呆下去了。哼,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
她话音刚落,便听门外传来几下鼓掌声,一个人缓步走进,呵呵笑道:“夫人言之有理!”
诸人愕然回头,却是那位庆王宇文祯。这家伙摆出一副令人生厌的嘴脸,笑得欠揍。
景昊一见他,无名之火腾地升起:“你来做什么?”
宇文祯恬不知耻:“本王来接如夫人,墨子妍这样美貌的女子嫁给你是你几世修来的福气,居然不懂得珍惜,真是榆木脑袋!”
“放屁!”景昊忍不住粗口大骂。
宇文祯恼羞成怒,一把牵住景昊衣领,咬牙道:“狗东西,你活得不耐烦了!”景昊此刻手无缚鸡之力,只能任他摆布。
宇文祯微一用力便将他掀翻在地,伸一只脚踏在景昊半边脸上,恶狠狠地道:“胆敢辱骂本王,这就是你的下场!”
闻婵大惊,奔过来跪地抱住宇文祯的腿哀求:“庆王爷,请您高抬贵手,饶过我家王爷吧。”
宇文祯盯着她娇艳如花的面庞,眼里闪着贪婪的光,狞笑道:“这也好说,只要你,嘿嘿。”伸手来摸她脸。
闻婵吓得花容失色,急忙躲开。景昊使力挣扎,破口大骂:“禽兽,畜生!”
宇文祯踩住景昊的头,辗转碾踏,景昊一张脸几乎被挤得变形,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宇文祯哈哈大笑,还待调戏闻婵,却见子妍自房中走出,沉着脸道:“庆王爷,咱们还是快点离开这是非之地的好,免得你皇兄回来寻你的不是!”
其实子妍另有一番心思,她是怕宇文祯这个纨绔花心王爷又对貌若天仙的闻婵起意,从而动摇她在宇文祯心目中的地位,便找了这么个借口,要拉宇文祯离开。
一提皇帝宇文宸,宇文祯果然收敛了些,把脚自景昊脸上拿开,拍了拍手,悻悻地道:“算你走运,下次别让本王再看见你!”
妍斜睨趴在地上的景昊一眼,低头跟着宇文祯出了门。
闻婵抢上去扶景昊起来,帮他揩去嘴角的血迹和脸上的尘土,心一酸,就要落泪。
景昊双目阴鸷,紧紧盯着宇文祯、子妍二人的背影,恨不能在他们背上刺二个透明窟窿。
咬紧牙关,一字字地道:“总有一日,我要你这一对狗男女好看!”
房内筱柔目睹这一切,轻轻叹口气,道:“也该让他好好历练一下,温室的花朵如何经得起风吹雨淋的折磨啊!”
思琴撇嘴道:“妍昭仪行事草率,将来终不免自食其果!”
柔听得心里一震,回头定定地瞧着思琴,陷入沉思。
又是“砰”一声,这次是筱柔她们的房门被人一脚踹开,紧接着景昊一阵风似的闯进来。
柔愕然起身,只见景昊三步并作两步奔到她面前,指着她鼻子,目露凶光,恶狠狠地道:“你们姊妹都不是什么好货色!你若不想跟着我吃苦,怕受连累,大可以现在也卷铺盖走人!”
柔被他一顿抢白,一时气结。半晌才冷笑一声道:“王爷这是没地儿撒气,瞧着我不多言事语,摆明了来欺负人怎的?”
景昊一拳砸在柔案上,吼道:“你们现下都觉得我是个无用之辈,打心眼里瞧不起我是吗?”
柔深吸一口气,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淡然道:“非是哪一个人瞧不起王爷你,而是王爷你自己瞧不起自己!”
景昊猛一抬头:“什么意思?”
柔语气依然淡淡的:“遇到一点挫折就怨天尤人,或者逞匹夫之勇,非男子汉大丈夫所为!真正的有志之士,能忍常人之所不能忍,能为常人之所不能为。”
景昊被她一席话触动,默然不语。
柔又道:“依我看,王爷眼下是乐不思蜀了呢。”
“胡说!”景昊暴喝,“我无时无刻不想着报仇雪耻!”
“嘴上说有什么用?”筱柔冷笑,“凡事要能沉住气,不能头脑一热就冲动,那样于事无补。纵观天下时局,天狼占据绝对优势。因此眼下还不是时候,所以要从长计议,要学会忍!”
“从长计议?!”景昊喃喃地道,有点发愣。
却听筱柔话锋一转:“跑到我这个下人这里逞威风,算什么男儿大丈夫?”
这回轮到景昊气结了。
就这样,子妍公然住进了忠王府,却连个名分也没有。宇文祯给她的答复是,等皇帝宇文宸班师回朝,求他指婚。
妍虽感不妥,却也无可奈何。
日子一天天过去,年关的时候,传来宇文宸奏凯班师的消息。
生活愈发的穷愁潦倒,三餐不继是常有的事。这半年多的光景,自小养尊处优惯了的景昊他们把这辈子没吃过的苦、没受过的罪几乎都尝了个遍。
如果说一直如此倒也没什么,他们的适应能力也还算强,至少现在基本已习惯了这种生活。但事实上并非像他们想象的那么轻松,宇文宸这个喜怒无常的家伙一回来,想过这样的日子都是一种奢望。
宇文宸回到京师的这一天刚好是除夕,他在宫里大摆宴席庆功。这样喜庆的时刻,他依旧不忘在众人面前借机训斥羞辱景昊。
景昊虽然恼恨,但默不作声,至少不再表现得像个愤青,显见经过这段时日的历练,成熟稳重了许多。
上元节这晚,筱柔带思琴一起偷偷溜到街上看花灯。
月色灯山满帝都,香车宝盖隘通衢。汴京大街上火树银花,灯明如昼,行人如织,车马塞路。
猜灯谜的、耍龙灯的、看皮影戏的、叫卖汤圆的应有尽有,大户人家还在放烟花,热闹非凡。
香车宝马大多载的是豪门富户的公子、千金,他们或乘高头大马,春风得意或掀起车帘注目凝望,含情脉脉。人间众生百态,在这里各展风骚。
遥想当年,自己也曾是官家小姐,出门以车代步,风光无限。现如今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筱柔不禁感慨万千,自嘲地笑了笑。
正在沉思,人群一阵骚动,纷纷向二侧闪开。筱柔凝目望去,原来前面走来一个醉汉,跌跌撞撞,一步三摇。大过年的,众人怕沾染晦气,亦怕惹事生非,便都自觉地让开道。
那醉汉走得近了,竟又是那位忠王宇文珏,当朝天子的宝贝皇弟。
柔向一侧退却,不愿与他打照面。
岂料宇文珏也不知是否真醉,竟一眼看见人群中的筱柔,径直朝她走过来。
思琴有些害怕,拉了筱柔转身欲跑。未曾想宇文珏已抢先拦在她们面前。
柔暗自镇定,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宇文珏也不说话,就站在当地,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筱柔。
气氛一时凝结成冰,筱柔警惕地瞪着他。
“你,你是墨筱柔。”宇文珏尽管大着舌头说话,但似乎意识清醒。
柔点了点头:“是!”
又是一阵难耐的沉默,宇文珏目光一时看似清澈,一时又变得浑浊。筱柔心内开始忐忑,猜不透他的意图。
恰在这时,有人在身后喊了一句:“五弟,你又喝酒啦。”
柔回头,一眼看见那人,面色不禁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