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宸仰天大笑,起身亲自来扶他:“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说的话也同当日对宇文祯说的一模一样。
岂知他话音未落,突感脖子一紧。宇文雷已纵身跃起,双手掐住了他颈子。
猝不及防之下,宇文宸被他制住,动弹不得,只感呼吸愈来愈不畅,两眼开始翻白。
众人齐声怒喝,纷纷跳上前围住,却又投鼠忌器,怕他真伤了皇帝。
奈何宇文雷虽然拼尽全力,毕竟手无寸铁,又加上体力大不如前,竟一时扼不死宇文宸。
千钧一发之际,一旁的宇文珏看出了些破绽,闪身欺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后点了宇文雷的几处穴道,宇文雷登时松了手,软倒在地。
众人长吁一口气,宇文宸也缓过劲来,喜等人急忙上前扶住。
宇文宸死死盯着躺在地上的宇文雷,眸中杀气浓重。
右丞相祁贺惯会察言观色,立时喝令:“宇文雷犯上作乱,意图弑君,实属大逆不道,即刻推出午门斩首示众!”
“慢!”宇文宸一摆手,阴恻恻地道,“拿朕的弩箭来!”
众人大骇,纷纷闪过两旁。
宇文宸命侍卫将宇文雷绑缚在一根巨柱上,自己亲自张弓搭箭对准了他。
“皇上!”忠王宇文珏突然双膝跪地,颤声叫道,“三皇兄一时糊涂,您饶过他吧。”
“不行!”宇文宸二目血红,嘶声低吼,“朕的命差点就丢在他手里,谁若替他求情,朕必杀之!”
“嗖”,弩箭发出破空的尖啸,正中宇文雷右腿,鲜血长流。宇文雷闷哼一声,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宇文宸愈发恼怒,接连几箭射出,分别射中宇文雷的手臂、腿部,却都不是要害,显见要虐杀他至死方休。
众人屏息凝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眼睁睁看着宇文宸左一箭右一箭,把个宇文雷射得像只刺猬。
自始至终,宇文雷都不曾出声讨饶,怒目圆睁,令人胆寒。而身下一大滩鲜血渐渐凝固,足有一石之多,触目惊心。
射了总有一百多箭,宇文宸突然觉得手臂酸软无力,一种极大的挫败感遍袭全身,“当”一下,手中弩箭跌落在地。
在场诸人都惊呆了,傻了一般一动不动。
闻婵紧紧抓住景昊的手,面无人色,闭目不敢再看,子妍更是掩面欲哭。
景昊、筱柔其实也心胆俱裂,只是强自忍住,身子都禁不住微微发抖。
良久,护国大将军东振第一个回过神来,奔过去查看,才知宇文雷已经气绝身亡,叹息一声,伸手帮他阖上未瞑的双目。
只听宇文珏猛然大叫一声,转身狂奔而去。
宇文宸怔怔地瞧着他背影,沉声下令:“以皇子之礼厚葬宇文雷!”双膝一软,坐倒在地。
景昊一行人失魂落魄地回到府邸,倒在床上,大睁两眼,怎么也难以入睡。
当初景昊便以冷酷残忍闻名,但比起这位天狼国君真乃小巫见大巫,今日才算见识了真正意义上的暴君。这人杀自己的亲兄弟手段都能如此残忍血腥,还不知将来会用什么样更为残暴的法子整治自己呢。与其被他摧残致死,倒不如来个痛快的。
而筱柔则是另一番想法。所谓伴君如伴虎,而每日伴着宇文宸这样一个暴君则更是如履薄冰,寝食难安。因此一定要想法子逃离天狼,否则迟早要死在他手里,而且会死得很惨。
宇文宸不止残暴,甚至变态,太可怕了!
宇文雷出殡之日,宇文宸亲去送葬,哭得极为伤心。也不知是为宇文雷的离世而悲痛,还是因自己的残忍而悔恨,抑或二者兼而有之,一切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紧接着宇文宸便率大军浩浩荡荡地出发南征去了。走后不过二月,前线便捷报频传。
塘报上言道:天子亲逾山岭,为士卒先,指挥奋击,大破之,斩首数万,虏十万余口,获杂畜数十万头。周王请降,遣使贡献,至此远近山胡莫不慑服。
同年底,宇文宸凯旋而归,发一百八十万役夫修筑长城,自瀛洲北口至利州九百余里。自此,天狼征伐四克,威震戎夏。
宇文宸出征的这段日子,有一个人可谓如鱼得水,那就是庆王宇文祯。
“墨子妍,墨子妍在么?”宇文祯借着三分醉意,径自闯进贤王府,大呼小叫,肆无忌惮。
房里的景昊闻声,倏然起身奔到门口,一张俊美的脸庞因怒极而扭曲,眸中浓重的恨意似一团烈火,要将周围的一切烧成灰烬。
妍自房中奔出,东张西望,鬼鬼祟祟,压低声音问:“庆王爷,找我有事吗?”
宇文祯满不在乎,大声道:“没事便不能找你吗?”
“庆王爷,您喝醉了,咱们出去说话!”子妍急急忙忙拉他往外走。
宇文祯还在挣扎:“就在这里,干什么出去说。”
房内景昊发出一声困兽般绝望的低吼,一拳砸在门框上,手背上顿时鲜血淋漓。
“王爷,您何苦这样作践自己?为她那种人不值!”闻婵心痛地给他包扎伤口。
“教我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景昊痛心疾首,“天不容我,天不容我!”
“多说无益,徒增烦恼。”闻婵喃喃道,似安慰景昊,又似自言自语。
柔将做好的几件绣品拿到后院角门,那里有早已相熟的二名侍卫,其中一个叫金虎的小伙子经常帮她们联系客户商家,他自己也能从中得点好处。
闲王府常年有侍卫看守,不许景昊他们随意外出,更是严防他们逃走。日子久了,筱柔与几个侍卫混得熟了,有时也偷偷出去转一圈,买点儿东西,只要不多作逗留,赶紧回转,也不会有人发现。
柔与二名侍卫闲聊几句,出了角门,想溜到街上去瞧瞧,偷得浮生半日闲。
隆冬季节,北地气候异常寒冷,天色阴沉昏暗,准拟又有一场雪。筱柔缩了缩身子,往手上哈了几口气取暖。
偶一回头,只见不远处一个醉汉踉踉跄跄地向这边过来,筱柔下意识想躲开。瞥眼间,忽觉那人面熟,定睛细看,居然是天狼皇帝的五皇弟忠王宇文珏。
印象中的忠王是一副白白净净、文文弱弱的柔生模样,曾几何时竟也酗起酒来?真是奇怪!瞧他蓬头垢面、胡子拉茬的潦倒样,简直与之前判若两人!
柔打心眼里抵触姓宇文的这家子人,不只恐惧,更多痛恨,根本不欲与他们多做纠缠。她本来要去街上溜达,此刻也改变了主意。
正要转身回府,岂知那宇文珏堪堪走到近前,猛然一个趔趄,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柔本拟硬起心肠不理,但此刻天上已飘起了雪花,天寒地冻的,若是一直躺在地上,不消一个时辰,醉酒之人怕是就要被冻僵。
左思右想,迈出的脚步终是又收了回来。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即便有天大的仇恨,也不能眼睁睁见死不救。
柔咬了咬牙,过去查看,却见宇文珏依然倒地昏睡不醒。用手推了推他,亦毫无反应,这教人如何是好?
下定了决心,筱柔开始拖着宇文珏往回走。无奈他看似文弱,毕竟是七尺男儿,酒醉之人身子分外沉,费了好半天力气,竟是不能挪动他分毫。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镂空雕花窗棂上厚厚的窗纸射进来,照在躺在床上的宇文珏俊逸秀气的脸上,虽然不刺眼,却也暖洋洋的,他舒适地翻了个身,醒了。
鼻端先嗅到一股淡淡的清香,这香气陌生而好闻。睁眼瞧去,房内陈设简单,靠窗一张柔案,却显然是女子闺房。
这是哪里啊?宇文珏懵了。依稀记得自己在天香酒楼一口气喝了几大碗酒,之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怎么会到了这里?百思不得其解。
翻身坐起,鞋下床,走到窗前欲伸手推窗。
身后“吱呀”一声,门开了,进来一个人。
宇文珏回头,只见面前女子素色棉袍,一件夹袄裹着她纤瘦的身子。眉目平平常常,面容清清淡淡,周身却散发出一种沉稳温柔的书卷气,令人眼前为之一亮。
宇文珏认得她是闲王府的侍婢墨筱柔,能歌善舞,对她印象颇深,据说以前曾是卫国废天子景昊的贤妃。
她怎会出现在这里?难道这儿是她的闺房?她把自己弄到这里该不会有什么企图吧?
这样一想,脸上表情不觉冷却下来。
谁知墨筱柔一见宇文珏,表情比他更冷:“王爷若是无甚大碍,还是请早回吧,我这里不方便留客。”
这倒是出乎宇文珏意料之外,他不禁发起愣来。
柔明显表现出不耐:“我家王爷并不知道你在这里,所以你请自便,免生误会!”
“如此多谢相留!”宇文珏拱了拱手。
“不必!”筱柔冷冷地道,“若是醉酒街头、面临冻毙的是他人,我也会毫不犹豫地相救,不过举手之劳,无论他是王爷,还是乞丐!”
“高风亮节,佩服!”宇文珏语气里含着一丝讥讽,转身欲走。
柔冷笑:“过奖,请!”毫不客气地拉开门。
宇文珏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去。
思琴从外面进来,愤愤地道:“这人太也不知好歹,蒙人相救,不领情也就罢了,还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哼,姓宇文的没一个好人!”